所以她的策略是想先把大牛勾搭上,生米煮成熟饭,看大牛娘同不同意!
“怎么,你以为不看你的真脸,就凭你这张晚上能吓死鬼的鬼样儿,这镇上有男人要你?大牛要不是眼神不好也看不上你!——哦,说不定他也没看上你,只是实在娶不到媳妇儿了——”
黄柏一听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我忙着呢,就长话短说了。”韦玲玲抬手抿了抿掉下来的碎发,盯着这俩不成器的徒弟道,“通州城刘大同家——到了通州城问问刘大户家就知道是谁了——他家的大小姐被采花盗贼给采了,不好声张,所以要找一个信得过的、懂点医理的,还会点功夫的女的去帮忙照看。刘大同以前是我男人,知道我的本事,也知道我有徒弟的,就给我写了信。我答应了,你明天就出发。记住,通州城刘大同刘老爷家,你说是韦玲玲的徒弟,他就知道怎么做了,听明白了吗?”
杜仲嗫嚅道:“师父,我信不过,医术一般,功夫也不好——”
韦仙姑耳朵尖,“我知道你信不过,所以也没打算叫你去破案,你就去看看,陪那刘大小姐睡睡觉!”
“我这样子他们会嫌我的吧——师父,要不你叫黄柏去?!他要胸前塞俩馒头,比我还像女的!”
“喂喂喂,杜仲胡说什么呢?!”黄柏急了,“我是纯爷们好吧!”
“嗯,他也去。小黄,明天你跟你师姐一起出山,你十六了,可以出师了!”
“啊,这就出师了啊……”没有仪式,也不验验他的本事,甚至离他十六岁还有两个月,这就出师了?!
杜仲还想挣扎,“我田里的秧苗刚插下去……”
“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叫人给拔了?”
“我好不容易才要到的秧苗……”
“还是今晚叫人去拔了吧。”
“唉,”杜仲长长地叹了口气,歪着头真诚地看着师父,“只是去陪大小姐睡睡觉?事情解决了就能回来是吧。”
韦玲玲突然轻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有点看不清,“少给我废话了。在外面放聪明点,别坏了我韦仙姑的名声——哦,对外可不能报我的名号,别怪我没告诉你们。回去吧,好好准备一下,不要磨蹭,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时大师公又伸长脖子到窗外,韦玲玲看到,娇嗔了一句,扭着小腰回房间了。黄柏还想听听师父教导,毕竟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外出江湖闯荡,但什么都来不及说呢,楼上的木门“哐”地一声在他眼前关上了。
好吧,师父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亲亲师姐呢,嘿嘿,这下是师父的命令,师姐总不能甩开他了吧。
杜仲抬腿往外走,把楼上的声音甩到脑后。黄柏见状赶紧跟了上来,“师姐师姐,等等我!”
他们没有看到,楼上的窗户轻轻地打开了,韦玲玲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眼底泛上来一丝心疼和怜惜。躲不掉藏不住的,这两个徒儿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的归处不是这荒山野岭,而是那波澜起伏的江湖——当初她干嘛那么母爱泛滥呢,一捡捡了俩,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哎。
她也只能护他们这些年啦,以后,看各自造化了。
“看什么呢?”身后的男人靠了上来。
韦玲玲娇嗔了一声,回过头去亲身后的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既然最后谁也拦不住,那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两人到了山脚就收了轻功,因为不能在乡民面前展示功夫,就一前一后慢慢往阴河村走。杜仲一直若有所思,也没注意到后面的人还跟了过来。
“杜仲,晚上我去你家睡好不好?”
“我家只有一个床。”
“那我跟你一起睡?”黄柏眼睛亮了,赶紧凑上前几步。在他十岁之前,他都是跟着杜仲一起睡的。
“干什么,你要对我图谋不轨?”
“杜仲!我要能对你图谋不轨的话,早就这么干了!你说,我毒又毒不过你,跑又跑不过你!——我现在回去孙老头会骂我扰他清眠的!他骂人你还能不知道吗,之乎者也的能骂半个晚上,还要我背书,写字帖儿……”
黄柏厉害的是医术,基本没杀伤力,就是那点儿轻功,在杜仲面前也只有挨打的份儿。所以,他对杜仲的一贯策略是耍赖扮可怜,没办法硬来。
“那就来吧,睡门外,给我守门!”
“行行,好好,我把门板卸下来,我就睡门口!”
“随你,明天早上给我装上就行。”
“装装,一定装!——杜仲,我们明天就走了,你要不要去给老牛道个别呀!”
“谁?”
“老牛啊!”
“哦,你不知道吧,大牛哥死去的爹就叫老牛。我要去跟老牛道别,怎么道?”
“呃——你不早说!”
“别嘴碎了!我在思考问题!再啰嗦我一脚把你踢田里!”
“杜仲,你明天就这样出门,不洗脸吗?”
“你晚上睡绳子!”
“别啊杜仲,我要睡门板!最后一个问题哈,杜仲,你干嘛不想出山,只想在镇上嫁人啊?”
“第八十遍问了——你舌头怎么比女人还长?!”
“你怎么比男人还粗野?!”黄柏也毛了,张口就道。
“我又没有那玩意儿,怎么个粗野法儿?你不粗野,你细致——”
“杜仲!你再乱说我药死你!你个死黑老婆子!”
“哎,错了,是黑婆婆!我既然是个死黑老婆子你还跟着来做什么?回去背书吧你!”
“……”果然,不管打嘴仗还是打硬仗,他都从来没赢过。
晚上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听着阴河里传来的哗哗的流水,杜仲忍不住泛起了一个苦笑。
为什么不愿意出山?
江湖有什么好玩的。江湖曾经的第一美人千面狐狸柳飘飘是她娘,现任武林盟主和最大的帮派正气堂堂主张庆天是她后爹,武林三姝之一的张絮儿是她同母异父妹妹,江湖新起四秀之一的张辰君是她同母异父弟弟。
真正跟她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是湖州孙家的二公子孙遇,俊美无寿,朝廷的探花郎,江湖的遇公子,江湖青年才俊榜的第二名,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第一名早已成亲,儿子都开始练剑法了。
其实自从知道了她师父韦玲玲是以毒医和风流闻名于江湖的韦仙姑,其他的就见怪不怪了。她十六岁生日那天,师父找她说了会儿话,把她家的这些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当时她还好奇地问,“第一美人是有多美啊?”
韦仙姑对她风情万种地笑笑,“比我还美。你出了山最好也改变一下,别一下子让人看到你的脸。”
她有个第一美人的娘,长得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她听了师父的话,乖乖地收拾行囊,给自己改头换面,出门闯江湖见美人儿去了。
但两年后她灰溜溜地回来了,并从此对江湖不再感兴趣。
他们不知道,这个江湖上,最美的,最有权势的,最英俊的,最虚伪的,最险恶的,她都见过,还多少有点关系。这江湖,混来混去总能见到这些人——见到了还不能说,说了也没用,混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在山脚下种田,找个男人嫁了,摆脱这些神神鬼鬼,自在!
但这镇上的人居然都嫌弃她!快一年了,没一个雄的愿意跟她过,连大牛那样跟头水牛似的人都嫌她丑!
她当然不丑,只是不洗脸而已。
也不是不想洗脸,而是洗了脸就很有可能会引起另一种跟现在完全相反的情况:镇上的男人都想娶她。
她只想找个不看她的脸,只是单纯地喜欢她这个人,然后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的人。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淌下,杜仲翻了个身,不去看那烦人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