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不理那个聒噪的幼稚鬼,心里默数着时间,不到一百,大门嘭地一声拉开,刘老爷亲自带着家丁迎了出来。
刘老爷看起来四十开外,抛开有点焦灼的精神头不谈,倒也长眉慈目,身形挺拔,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公子。
黄柏在旁边忍不住啧啧了几声,心想这刘老爷比他家最好看的二师公还好看点哪,果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知道师父当年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抛下这样一个美男,转投了那两个鲁莽大汉般的师公呢?
刘老爷看到门口的两个人时,还愣了一愣:不是说要来一对师姐弟吗,怎么是一个翩翩公子和一个乞丐?
杜仲上前作了一个揖,压低嗓子道:“侄女杜仲问刘世伯安!”完了站直身来,自我介绍道,“小侄杜仲,是野鸡岭韦仙姑的大弟子,这次是奉师父之命,前来拜访。”
江湖上知道五岭仙姑的人多,但是知道野鸡岭的也就那么几个。刘老爷再瞄了几眼杜仲包裹严实的颈部,知道这人肯定是韦玲玲的女徒弟没错。行走江湖自然是男装方便,那他就配合。
“贤侄请进!我这里盼了好几天了,贤侄总算来了!管家,快去告诉夫人和小姐,说大夫来了,让他们准备准备——贤侄这边请!”
“请——”杜仲非常君子地作了一个手势,谦让了一番。
黄柏看他师姐果真这就进去不理他了,顿时急了:“杜仲,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杜仲好似突然想起来了,不紧不慢地停下了脚步,侧身不好意思地对刘老爷道:“看我,我这见了世伯太激动了,把我家师弟给忘记了——为了路上方便,权宜之计把他弄成这样,一路倒也方便许多。黄柏,来,见过刘世伯!”
黄柏憋着想一口老血喷到杜仲脸上的欲望,也上前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几人又是一场寒暄不提。
因为黄柏的“权宜之计”,刘老爷特意把他们俩安排去了客院里洗漱,还让人送来衣物,等他们洗漱好了才叫人带着去刘大小姐的闺房。
杜仲还是那一身灰不溜秋的长衫,没换刘老爷叫人送她的那一堆衣裳。她浑不在意这些,于是百无聊赖地坐在黄柏的房间里等他。过了好一会儿,黄柏才洗漱好了出来,他跟杜仲相反,把自己原来的全部给扔了,换上了刘老爷送来的衣物,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只不过年纪小,还不曾完全长开。但套上这一身墨黑长衫,腰上系了根月白腰封,整个人跟院子里的青松一般,挺拔而又朝气,引得那些服侍的小丫鬟们不住侧头去看,好几回走路差点摔跤。
刘府颇大,他们师姐弟二人跟在管家的身后,七绕八绕的,中间又由一个婆子接手,继续带着他们绕。走了快一刻钟,两人才走到了刘大小姐的闺房。
刘老爷和刘夫人就站在闺楼外等着他们。杜仲仔细瞧了瞧那刘夫人,只见她已有些富态,但皮肤白皙,眉眼秀丽,可见当年也是一大美人。
当然,要不是美人也没法跟师父争,笼络住刘老爷的心呀!
刘夫人见了杜仲二人还有些质疑,虽然刘老爷派人告诉她了杜仲是个女的,但这样子也太阴阳怪气了吧!她仔细盯着杜仲的脖子看了几眼,终是放下心来,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她二人道:“杜大侠黄大侠,这边请!”
杜仲暗暗有点不爽,刘夫人的眼神就跟筛子似的,太过犀利,看人像看物品。
黄柏也跟在后面翻白眼:不是老的丑的就是男的怪的,这个杜仲就没一刻是正常的!不过这刘家更不正常,这样都没看出来,还一口一个大侠,真是蠢死了!
上楼前,杜仲仔细扫了一圈这院子。这儿深处刘家后院,如果是从前门进来得绕个半天。左边是树木深深的院子,右边也是树木深深的院子,至于后面,估计是后花园,更是树木深深。
刘府没事种这么多树做什么,还尽是些高大的树种,枝叶层层叠叠的,从外面就看不到里面。要是有贼来,这多方便啊,往树上一躲,往哪儿找去!
刘大小姐的闺搂不大,上了台阶就是一个大的会客厅,旁边有窄窄的楼梯,通向楼上的闺房。上得楼来,又是一个装潢雅致的小书房,右边才是刘大小姐的闺房。
刘夫人先进房,跟刘大小姐说了几句,才出来引大家都进去。
杜仲进了房间的第一件事是仔细打量了一圈房间。这是已经是她的习惯,不管到哪里,先看看环境——要是被人追也好知道从哪儿逃跑——江湖经验惨烈呀!
刘大小姐的房间进门就是一个屏风,旁边有个美人榻,屏风后看不到,估摸着是洗漱间。屏风的一侧就是刘大小姐的卧房。只见一张雕花大床华丽精致,不远处挨着墙竖了一个八开门的大衣柜,衣柜的旁边是梳妆桌,桌子上也是琳琅满目。屋里还有多宝阁熏炉高几灯众多精美的家私。
跟这儿比,她家那茅草木屋估计给刘大小姐拉屎用都不够规格。
但这会儿杜仲看到的全然不是表面上的这些。比如大衣柜,她就想多好藏贼啊,比如梳妆桌上的首饰,她就想多招贼啊,还有屏风后的洗漱间,她都一眼看不到后面有啥,要是藏了个贼,谁能想到?还有这小院子的位置,这前后左右的树木,这楼层……通通对贼有利。
床上的刘大小姐听了母亲的话,虽然知道杜仲是个女儿身,但一看到那张英气的脸时,还是红了双颊。她此刻正卧病在床,由个小丫鬟扶起来,笼着被子坐在床上向众人问好。
“给爹娘请安!给杜——大侠、黄大侠请安!请恕小女子礼数不周——”
“好了,嫣儿,你就不要多礼了,这杜大侠是你爹世交的徒弟,原本是极亲近的,就不要客气来客气去了——杜大侠,你说是不是?”
杜仲笑了笑,点了点头。
嗯,是世交,世交的是韦玲玲和刘大同。
黄柏还在人群后面左顾右看。他实在是没看到过姑娘家房里这么多好看的玩意儿,觉得稀奇。师父的房间里玩意儿也多,不过多是男欢女爱的玩意儿,至于杜仲呢,床边的角落里摆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铲子,不提也罢。
刘老爷见他们寒暄完了,赶紧上前一步,吩咐小丫鬟把桌椅摆好,好让杜仲给女儿把脉。
杜仲睃了一眼身后的黄柏,咳了一声,示意他该回神办正事了。
刘大小姐长得闭月羞花,实打实的是个美人儿。此刻她伸出剥葱般纤纤玉手,轻轻地搁在暗红色的小桌子上,颜色一对比,煞是好看。不说黄柏,连杜仲都多看了好几眼。
如此美人儿,更招贼了!
刘大小姐两眼往上一撩,抿了抿红唇,示意杜仲可以开始把脉了。
杜仲不动声色,坐到一旁,似模似样地在那只玉手上按了片刻,充分享受了一把滑腻酥软的手感,又眼睛朝天看了半刻,终于停止了思索,慢慢地说道:“小姐这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漾了,就是受了点惊吓,好好养着就行。”
杜仲不善把脉,反正这样说死不了人,也错不到哪儿去。要真是把错了,后面不还有一个黄柏嘛。
刘夫人面色不定,似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最后还是没憋住,凑到杜仲身边小声地问道:“真的没问题了?嫣儿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啊呸!一个大闺女有没有被伤害,她摸摸脉就能知道了?!她又不是透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