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年的湖边
作者:枯枝发嫩芽   江湖失心记最新章节     
    在他走向张家家眷所在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他是谁,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遇公子,她本来的未婚夫。但是因为她娘,现在他是张絮儿的未婚夫,是武林盟主的乘龙快婿。
    在这之前她已经见过柳飘飘一面。那时她刚出江湖几个月,一路走走看看吃吃喝喝,最后终于摸到张家所在。她潜伏了大半个月,见识了张家的繁华奢华,然后找准了时机,兴致勃勃地等在了张府的后门,堵住了落单的柳飘飘。不知为何,她没有洗脸,而是顶着一身邋遢去见的她。但她刚一表明身份,柳飘飘就跟见了鬼似的,赶紧把她拉开了,给安置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她以为是叫她好好洗漱一番再叙旧,于是乖乖听话,不想后面来了一个婆子,传柳飘飘的话,说她最近不方便见面,让杜仲还是赶紧回家吧。
    哦,还给了她一袋银子。
    柳飘飘没再露面。
    杜仲只来得及说她叫杜仲,师父是韦玲玲,师父说她可以来找柳夫人,说柳夫人是她的——
    然后就被惊慌失措的柳飘飘打断了话。
    反应过来的杜仲,突然有点庆幸她没洗脸。顶着那张人嫌狗厌的邋遢样儿,被嫌弃了,好像也是应该。
    说实话杜仲也不是很难过。这十六年来她过的还不错,野生野长的,本来就没多一个娘的打算。这人也见了,认也认了——看对方的样子也是知道的,回去也能跟师父交代了。至于其他的,随便吧,她还正想多出去玩玩呢。
    于是她拿了银子就想离开。那个婆子也不阻拦,满脸嫌弃给她打开了旁边的一个角门。
    杜仲那会儿不像现在这么淡然,刚出江湖,也是心气颇高,本来都打算好好离开了,一看柳飘飘和这婆子的态度,得,她还不走了。
    反正她也没啥事干。
    于是离开院子以后,绕了一个大弯,她又回到了张家,白天在后院的几个角落里睡觉,晚上就出来偷厨房的东西吃。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轻功已经如此了得的。
    一日午后她偷了点吃的,就窝在假山里睡觉,先是听到张家小姐和公子来园子里游玩。杜仲找了个空隙看去,只见小姐娇媚,唇红齿白声若黄鹂,长得应该像爹,倒没有柳飘飘的神韵,只是那公子身量还不高,正在变声期,但压不住五官柔美英俊,应是像了柳飘飘。
    巧了,杜仲也有几分像柳飘飘,那公子长的,一看就跟杜仲有关系。
    杜仲这里啧啧称奇呢,那两人玩着就走开了,不巧,现任武林盟主张庆天挽着一脸愁容的柳飘飘又过来了。
    杜仲赶紧屏息,小心躲好。张庆天据说是因为武功高才当上的盟主,她这点功夫还是小心点好。
    张庆天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一看就一脸正气,开了个帮派叫正气堂,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那会儿他铁汉柔情,对着娇妻小心翼翼,尽心呵护。
    “你今日好些了吧?我看你今日也没吃什么,是胃口还不好吗?”
    “我已经好多了,夫君别担心。”
    “那个乞丐到底是个什么鬼模样,把夫人吓成这个样子?要是让我抓到她,肯定饶不了她!”
    “我也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就是突然看到,被吓了一跳。夫君不用费心了,可能那乞丐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可能也是。说来奇怪,我都让属下找遍了湖州城,那么多乞丐,就是没有你说的那个。看来这人要么是跑了,要么是死在哪个角落了。”
    “呀,那人只是不小心吓了我一跳,我也让王婆给了他盘缠,想必是离开了,肯定不会死的,夫君可别咒人家!”
    “好好好,我夫人心善,不说那些死啊活啊的。你赶紧好起来,你好了,孩子们才放心呢!”
    “只是孩子们放心?!”
    “夫君我也才放心啊!你这几日身子不好,我一个人都睡不好……”
    接下来是两人浓情蜜意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他们不远处就有低眉垂眼的两个婆子两个丫鬟。
    看来这两人的感情好得很呀。
    杜仲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收回羡慕的眼光。然后脑袋放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娘,压根就不想认她,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起,反而说她是一个乞丐……
    杜仲看看自己这邋遢的一身,又愣了一会儿,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
    亏师父跟她说的时候她还期待了一下。
    难怪师父跟她说出来看看,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估计师父也是知道柳氏的德行的。
    哎,算了,她本来就是山上野鸡一般的存在,粗野不堪,怎么可能配得上这世家大族的世俗繁华呢。
    当天晚上杜仲就离开了张家,又换了个不那么邋遢但依旧黑丑的妆容,继续在江湖上晃荡。
    这中间又发生了好些事,她混过丐帮,跟一群乞丐抢吃的,还被漕帮绑过,后来又干了几个月漕运,出来后又跟一个算命的混了几个月,正觉得江湖也没意思了,就打算去湖州再看看划龙舟,然后就回野鸡岭交差。
    那正是春天,是最美丽的四月。
    那一年多杜仲都没觉得没什么遗憾,但知道那么美好的遇公子是柳飘飘的长女婿后,突然觉得有点遗憾:要是顺利,她才是柳氏长女,那位如玉一般的公子,是她的夫婿才对吧!
    “杜仲杜仲!——你发什么呆呢,回神回神!杜兄——”
    杜仲的眼光从湖面上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道:“我说到哪里了?”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东西,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出神?”
    “哦,看到了很漂亮的龙舟,还有黑压压的人群。那一次的龙舟赛据说是近五年来最盛大的一次,足足有三十多艘参加,不少地方的富人都自己组织了龙舟参赛。那些龙舟条条跟红鲤鱼一样,又灵活又好看,在湖里穿梭——最后是孙家孙公子得了头筹。”
    “孙公子?就是中午他们说的才俊榜的第二名,当今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孙遇?”
    “嗯,就是他。他出身于汉江府孙家。孙家不但在当地是望族,还在京中有当大官的,据说出了好几代的能臣。孙公子也是个争气的,不仅四年前就考取了探花,还在三年江湖的比武大赛中进入了前三甲。嘿,这样一个人,肯定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的。不过呢,她们想也没用,他从小就跟现在的武林盟主张家的大女儿定了亲,是张家的乘龙快婿。”
    “杜兄,我怎么感觉你说到他的时候老气横秋的,他应该比你还大吧。当年你也见过他么?”
    “嗯,见过。当时人太多了,我被挤啊挤啊就挤到了他那边。我当时那么丑,那些女人一看我离他们的偶像那么近,纷纷朝我扔石头,后来,没办法,我就迷晕了两个人,赶紧逃走了。”
    “啊——那天那个捕快说什么湖州游湖会的四条人命,就是那个时候犯的事吗?”
    “嗯。不过我下手有分寸,肯定不会致命。但具体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很狼狈地逃走了。
    她实在是太无聊了,看人群激动于是也激动,混在人群里胡乱吆喝往前挤,结果因为大家对遇公子太热情了,人群乱了起来,然后她也不知道谁干的,背后一个大力,她就被几个人挤出了人群,狠狠地摔在了孙遇他们的面前。
    她忘了她会轻功这回事,也忘了她还没有洗脸,她还是个黑丑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