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少年小黄
作者:枯枝发嫩芽   江湖失心记最新章节     
    孙遇不动声色,端起手边的茶杯又抿了两口,心里却是有点波澜起伏。他又盯着杜仲的眼睛看了几眼,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这个人,不,这双眼睛,他在什么地方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而又……揪心呢?
    这种情况极其少见。想他少年老成,文武双就,不知道见过多少达官贵人侠客名士,更加见过多少含羞带怯情意绵绵的眼神,但,好像都没有这种熟悉感……
    他又抿了一口茶,把这陌生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听杜仲这么一说,孙遇三人都有点失望。本来还想着因为刘大小姐的事儿,刘老爷会配合他们,不想刘老爷和他请的这两人滴水不露,竟然想着就这么瞒过去。真是幼稚!什么盗贼,都轰动半个江湖的采花盗贼,能瞒住谁呢?!他们都追到这里来了,瞒着除了让贼人更容易得逞以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而这个叫杜仲的家伙要么是个深藏不露的,要么就真的是个进京赶考顺便来刘家堡凑热闹的酸腐文人。刚刚已经有人来报了,说这两个人对江湖事几乎一窍不通,跑到饭馆里去打听江湖事,甚至连他们正气堂都不知道,迂腐得可笑。
    如果说他们是深藏不露,那为何江湖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这两号人,就他们这俊俏样儿,如果早出现在江湖中,恐怕新起四秀和才俊榜上都要重新排一下名了。
    孙遇对着那双眼睛微微一笑,“杜师兄客套了。我等是诚心向杜师兄请教,希望杜大侠能坦诚相告才好。”
    杜仲也微微一笑,心想我就不说你奈我何?她伸手拿过旁边的一杯茶,定眼看了看那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把茶杯放回到了倒茶的小丫鬟手里,“麻烦你再帮我倒点,多谢!”
    是早上等她起床的那个小丫鬟。
    “我才来通州城两天,比你们早不了多少。要说这通州城的盗贼案,一是要问刘堂主,二呢,你们还是问刘老爷吧。我们山野小民,就不在这里贻笑大方了!”
    “杜兄太客气了。如果真是泛泛之辈,我想,在通州城举足轻重的刘老爷子,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把你们给请了来——”
    杜仲暗自撇了撇嘴,看着那张俊逸的脸,心想原来这世上没谁不会演戏呀,就连这样一个谪仙一样的人儿,也是满口虚伪的套词。
    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刘大小姐也被害了的事。要是不知道,他一遇公子,再加两堂主,为何直奔刘家?
    不过这些不关她的事。“孙公子是真的客气了。”说着她转向了刘老爷,“不过,刘世伯,如果可以的话不妨请孙公子几人多盘桓几晚。刘府亭台楼阁,跟个神仙府邸似的,孙公子和两位堂主也可以多多享用。”
    今晚的贼人,她真的不一定能搞得定,多几个正气堂的人,当然更有把握保护刘大小姐。
    这就看刘老爷坦不坦诚了。
    刘老爷哼哼哈哈客气了一番。
    刘老爷这是怕他们知道不是一般的盗贼而是采花盗贼,害了女儿的名声,丢了刘府的面子。杜仲心里暗叹一声,知道为什么师父不要这人了——太要面子。
    她看看那几个还在畅谈通州城防务的大人物,果断告辞,带了一直一脸戒备的黄柏出了前厅,往他们住的新院子走去。
    事到如今,其实已经很明朗了:那所谓的采花盗贼好手段,不知怎的取得了刘大小姐的信任,跟她里应外合,暗地里苟且。杜仲其实有点不明白,刘老爷也算半个江湖人,江湖人士大多不拘小节,若那偷心贼是个好的,许了两人的好事就行了,至于这么偷偷摸摸弄得人心惶惶的么?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自己这个韦玲玲带出来的徒弟才有的想法,其他大户人家,哪个不把名声看得重。就看现在江湖人人热衷的三姝四公子,不都是名气堆起来的。
    但这伙盗贼专盯着各地大户人家来,还要废这么多心思不直接掳人而是慢慢攻心,难道就只是想祸害他们的名声,没有其他的目的?
    正气堂应该知道点啥,要不也不会连遇公子都派来了……孙遇是正气堂盟主张庆天的准女婿,现在张庆天儿子还小,他地位几乎仅次于张盟主,如果不是大事,也惊动不了他吧。
    哎,不想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这事过了她就回去了。这狗屁江湖,谁爱待着谁待吧。
    新院子在前院,是个典型的客院。院子里的摆设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一个都没有,十分规矩。带路的家丁把杜仲带到左边的厢房,顺便给一起进了房间的黄柏指了他在旁边的房间,就出去了。
    杜仲一路脑袋里各路官司,有点出神,就让黄柏一路叨叨。
    “哼!你刚才看那个遇公子看得眼都不眨!”
    “哦,他好看嘛!”杜仲回过神来,随口答道。
    “好看也没用,你已经答应我了!”
    “黄柏!”杜仲回头喝了他一声,“我非常严肃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只是说等我们这次回到了柳溪镇再说。所以,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也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暴露我的身份!”
    黄柏有点委屈,自从师姐一年前回来,他就很少看到她这么声厉色荏的样子了。他没说错啊,不就是迟早的事儿吗,过个几天就可以回去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晚上我们要去后院蹲守,所以,你要么现在去休息,积攒精力,要么出去找家丁护卫们聊聊天,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我要睡觉了,你自便吧!”
    杜仲直接走到床边,作势就要脱外套。
    黄柏看着那个又在自己面前毫不介意地要脱衣服的女人,心里有了一丝悲伤:难道她真的没把他当男人看?要不怎么想脱就脱从来没迟疑过?
    “你还不走?”杜仲穿着小衣,头也不回,“还要接着看?好啊——”
    “我走我走,我去找家丁们问问。”
    黄柏终究不敢跟杜仲生气,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指挥,出门后还非常自觉地把门关上。
    呼——杜仲长吐了一口气,这男人也不是那么好扮的呀,衣领高得热死人就不说了,身上裹的那一层层衣物,快憋死她了!
    妈的,等抓了这个盗贼就回柳溪镇当女人去!
    躺到傍晚,杜仲起身,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门。只见黄柏的房间一片安静,她就往院子外面走。出了院子,走了几步就听到附近的一棵大樟树下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是黄柏。
    她走过去一瞧,只见黄柏正跟一个护卫在掰手腕呢,旁边一圈人围观。黄柏好歹也是从小练功夫的人,看似文弱,跟这帮人比还是绰绰有余,只见他不一会儿就掰赢了两个。他赢了也一点不懂谦虚,眉飞色舞地指着对方哈哈大笑,口里还放着厥词——那一瞬间,他还有些稚嫩的眉眼好似会发光,映得那夕阳都黯淡了几分。
    这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应该有的笑容。他不应该皱眉,不应该伤怀,他就适合在柳溪镇明媚的阳光下,被众姑娘宠着追着,然后再娶个美丽的妻子,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或许,如果,这次的任务真的没有意外的话,回去了嫁给他也不错,至少这个男人她管得住。
    但是,没有如果的。这次任务怎么可能轻松,轻松的话也不会来了一个遇公子和两个堂主。
    还有,她至少知道她的身世,但是黄柏的身世,连师父都不愿意说,可见其有多隐秘。江湖就是如此,越隐秘的东西越有人想知道,越想知道的东西就越危险。黄柏不知道还有几年这样的纯真日子可以过。
    黄柏一回头看到了杜仲,冲她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夕阳下越发闪亮,“杜兄,你过来帮我加油,我刚刚掰赢了八个!”
    杜仲微笑着走过去,看不惯他那嘚瑟样,拿出上午新买的扇子,搭上跟他掰手腕的护卫,手一吐劲儿,黄柏顿时招架不住,啊啊了几声就落败下来。周围的护卫们一看就知道是杜仲用内力帮了忙,但这一刻终于扬眉吐气,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黄柏剑眉一扬,不服气地指着杜仲道:“你帮着外人,还使诈!”
    “啧啧,你光荣,吃饱了喝足了跟累了一天的护卫兄弟们比!”
    周围的护卫们顿时对杜仲的好感唰唰地上升,都附和起来。
    “杜大侠真是幽默!”
    “杜大侠这是帮理不帮亲!”
    “哎——叫什么大侠,那都是唬人的!叫我杜兄就行!”
    “哈哈——不敢不敢!”
    杜仲也不在意,冲他们笑道:“兄弟们今天晚上可要当值?要是不当值,晚饭以后我请你们吃宵夜喝酒!”
    “喝酒就不用了,我们晚上都要当值咧!”
    “哪里要杜大侠来请,要是您有空我们请您喝酒,好好向您请教请教!”
    “好呀!不过这两天可能不行,过几天可好?”杜仲连连朝他们拱手,还一脸正经地跟他们另外约时间。
    “是是,这两天我们也都要当值,过几天,过几天一定请杜兄好好喝一杯!”
    杜仲大概数了数在场的人,暗道,乖乖,光这一块儿就有十五个护卫,刘府今天这是天罗地网了。
    “一定一定!”说着她就去拉一脸郁卒的黄柏,“我们该去前厅啦,刘世伯说找我们有事呢!诸位,告辞,有空再一起喝酒!”
    “您慢走——”
    出了那个院子,杜仲就松下肩膀,恢复了她那慢悠悠的样儿。
    跟着她后面的黄柏很是不解:“为什么我跟他们聊了那么久他们还是叫我黄大侠,你一去他们就能跟你称兄道弟,都要一起喝酒了呢?”
    “你没跟他们提一起喝酒?”
    黄柏摇摇头,“没有,我就挑着他们跟我一起掰手腕,我们也玩得很开心啊!”
    “哦,那我再问你,你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没?”
    “没。我还想着等熟一点了再问的,然后你就来了。”
    杜仲叹了口气,站定,转身,看着面前的英俊少年低声道:“记住,今天我再教你一条:一开始跟男人聊天,不用多说,就邀请他们喝酒就行。也不用太好玩,那是对付像你这样的少年郎的。”
    黄柏稍稍红了脸,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怪他,他在柳溪镇时就是个乖孩子,从来不喝酒的,自然也想不到要请别人喝酒。
    “还有,想要得到有用的消息,首先你自己得对问什么有个数,然后再去引导。比如说,请他们今天晚上喝酒,就能知道他们当不当值,从而就能知道刘府晚上部署了多少护卫,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怎么布置。”
    黄柏顿时心服口服,看他家师姐的眼神跟阴河村刘老汉家的狗看到骨头一样,亮晶晶的,满是敬佩。
    “一会儿见了刘老爷你不要多说。吃了晚饭以后你就在房间等着,我会来叫你的。”
    “嗯。”
    她想了想,下午的时候黄柏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没有喝过茶,就又吩咐了他一句:“晚饭你不要喝茶,可以喝点汤,或者一会儿找家丁们要点喝的。”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