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感觉就像昨天一样。那天晚上你好像从天而降——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女的，但你能陪我一起说话一起喝酒，我好开心——就像现在这样，你就在我的怀里，我心里都是满的。你不知道，昨天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其实很开心！”
    杜仲默默叹了口气，感觉离江湖和他远远的，回去种田种地的梦想越来越远了。
    “但是你一直骗我，一直骗我。隐瞒了你就是黑婆婆，隐瞒了你是女的，一把迷药就迷晕了我——当时我抓住你的脚，你还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手指……”孙遇提到这件事就生气，忍不住低头咬了她的耳朵一口，“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杜仲有点不好意思，“当时我急着救小黄，扶不动你们两个啊！而且，我跟你说了我会来找你，后来也去找你了，但是张大小姐已经去接你了——”
    “你真的回来找我了？”孙遇没那么难过了，转过杜仲的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看到。”
    “我骗你干嘛——再说了，那个时候我跟你还不是很熟好吧，我肯回去就已经很仗义了！”
    孙遇暂且放过这事，“你后来带着你师弟还去我的私宅了？”
    “嗯，我也是突然发现你那近的，就去暂时躲了一下。”
    “暂时？你都到那里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或者等我去找你呢？”
    杜仲不吱声了。氛围这么好，她不想直说她不想混江湖，只想回去种田地。
    孙遇通过查杜仲黑婆婆的经历，大概也知道她的想法，怕麻烦，不想惹事。“你们——你们躲就躲了，为什么动我柜子里的衣服，还撕的乱七八糟……”
    杜仲抬眼看了一眼，发现孙遇脸色有点不自然，显然是吃醋了，于是噗嗤一笑，“你在想什么呢。我要拌作中年妇人，没有包头巾，本来想找条帕子，但你柜子里的帕子不是丝的就是稠的，不合适，才随便找了件衣衫撕了——我都还没嫌弃呢。”
    “你为什么跟我说我不能跟张絮儿成亲？”
    杜仲不太想回答，这里面牵涉的太多。
    孙遇叹了口气，“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还去骗李四？”
    杜仲更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干脆不吱声。
    “你一直在骗我。这些是以前的事，我不生气了，但是，”孙遇再次紧了紧箍着杜仲腰的胳膊，变了声调恨声道：“你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实话！你说我不能跟张絮儿成亲，但是你不告诉我谁才是我命定的妻子！你知道，你都知道，但是你就这样看着我煎熬，什么都不说！杜仲，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你要这么来折磨我？！”
    这两个月来他一边担心杜仲，一边下意识地相信了她说的话。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秘密，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再加上要不时应付张家的逼婚，是以表面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如同在沸水中一般煎熬。
    杜仲听到后面，心里也一阵悲戚。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说，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没有办法收回了，到时候造成的残局又有谁来收拾呢？
    她硬起心肠，决定开始反击。
    “你说得你好似很可怜，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很无辜。好吧，我们就先拿骗人这件事说起。你能说你没有骗我？我一开始就问过你，你找上我，需要我给你做什么？那个时候你肯定是有目的的——你是正气堂右护法，堂堂湖州孙家最有希望的二少爷，朝廷的探花郎，你会为了一桩采花案跑到通州去还可以理解，但是后来呢，你一直纠缠我不放，难道没有目的？还有现在，你需要来齐家庄做个护院首领？你们就没有阴谋？”
    孙遇低头看着杜仲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可以这么聪慧，这些事他从来都没有提过，更没在她面前显露过一丝半点，她是怎么想到的？
    “有点惊讶是不是？呵，这有什么难猜的。齐家庄说是隐居，但是一个小小生辰就引来了这么江湖人士，隐个大头鬼居啊！还有这里里外外的护院，他齐家庄是有什么宝贝，需要这么多人来护着？没阴谋，鬼才信呢！”
    “不要说了，也不要猜了，这些不是你能去猜测的——”孙遇慢慢地找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道。
    杜仲见他低沉，一个用力，挣脱了他的胳膊，跳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她不能走太远，因为担心隔墙有耳，毕竟在别人家的地盘说别人的坏话，还是有点心虚的。
    “是吗？那我把这句话也还给你。我的事儿，你也不要猜测了，这不是你能去猜测的！”
    孙遇头疼地抬头去看她，劝道：“杜仲，这是两码事！你的事是你的私事，是关于我们俩未来的大事，我当然要知道！我的事是我们男人在外面的事，你作为女人知道了也没用——”
    “那如果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私事呢？我又凭什么要告诉你？！”
    孙遇心里一紧，他突然想起上午在河边见到张夫人时的那个想法，难道——
    “杜仲，你现在还觉得我没有资格吗？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我纠缠你，我轻薄你？！”那个想法容后再查，杜仲的那句“凭什么”，刺得他心底疼。
    杜仲不去看他那受伤和疲累的眼睛，侧过头去看着一片漆黑虚无的窗外，轻声道：“我从来没有给过你承诺，也没有真正回应过。而你呢，到目前为止给我的承诺，都是我不想要的。其实，你不用那么伤情，不妨把这种事看得淡一点。我们萍水相逢，互相吸引，然后成为莫逆之交，有缘时聚一聚，没缘分了就各自走各自的路，不也挺好吗？”
    孙遇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推开身边的椅子，走到杜仲的身边，不由她说捧着她的脑袋对着自己，咬牙切齿地道：“所以你现在想各走各的路了？你觉得我们就是莫逆之交？莫逆之交会亲吻吗？——你是不是忘记那滋味了，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说着他就要低下头去，但是不防被杜仲伸手就甩了一个巴掌。
    这是他人生第一个巴掌，羞怒，不甘，伤心……
    “如果你还想跟我好好说话，就规矩点！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不要觉得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孙遇愣了好几瞬才慢慢摆正了头。他觉得心头疼得有些麻木了，于是终于平静了声音，坐了回去，淡淡地道：“说吧，我不动你了。继续说，看看你还能多伤我——干脆都说出来，一次性说完！”
    杜仲走开几步，站在窗前，转过身来对他道：“你今天在忙什么呢？是在陪着江湖上的各路神仙们吃饭喝酒应酬吧。哦，你们肯定还有你们的大事要谋划，对了，还有张家一家子——张大小姐来找你了吧！看，你多忙碌，这一天都不知道谋划了多少事情。然后你累了，回到房间，如果我乖乖听话，跟你说说话解解闷，如果能跟你上床就更好了——这样的日子当然好，大家都会想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呢，这一天我在做什么？我不能出去，所以只好睡觉。上午睡了下午睡，哦，倒是把病给睡好了。呵呵，现在我有大把的精力，不管是陪你说话上床还是陪你吵架，我都能奉陪到底。看，这一天下来，我只有等你回来了我才像个活人，而不是一头猪——”
    “那是因为你暂时的身份不能公开，以后就不会了！”孙遇听到这赶紧解释道，他觉得这个根本就不是问题。再说女人在家持家，相夫教子，自然是待在家里的。
    “那如果我的身份一直不能公开呢？或者公开了麻烦更多呢？我功夫学得一般，就是逃跑功夫好一些。如果到了那天，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是要不停地逃跑、逃跑，我公开身份又有什么意义？”
    孙遇盯着她，沉声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公开你的身份，因为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保护你，至少我会给你保密！”
    “又来了！那我干脆就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说的，你就死了这条从我嘴里获得秘密的心吧！”
    “你一定要这么偏执吗？”
    “你不偏执？你不偏执那你先告诉我你们的大秘密——哦，不用了，不用告诉我，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你不偏执的话，就放我走吧，这样我就不会跟你吵来吵去了，你也轻松自在！”
    孙遇忍不住了，冲她低吼道：“你让我还怎么轻松自在！我先是看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野丫头，然后你又告诉我我不能娶絮儿了，现在你让我怎么轻松自在？！”
    杜仲叹了口气，果然就不能滥好心！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跟他说什么秘密，不，她就不该听他讲什么情蛊的事，哦，应该说，她就不该重出江湖时遇见他。
    “我不想跟你吵了。今天我等了你一天，就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你，顺便跟你说，明天我要走了，你不用留我。”
    果然，说了这么多，她一门心思想的都是离开！孙遇顿时觉得头无比的大，从来没有这么大过！有一瞬间他想就这么让她走了算了，免得相看两厌！
    他第一百零一次感叹：世间那么多乖巧的女人，他为什么就看上了这个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