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金陵来客
作者:秦孟和   陵州故最新章节     
    三百军棍到底会要人命,卫时羡就命人每天打郑宝松十板子。郑宝松躺在顺天府大牢里,每天肿痛呻吟,盼着自己爹娘知道了,能去侯府求一求姨母,快些来救他。
    可他左等右等,板子都又挨了几天了,也不见他爹娘来救他出去,甚至都没来看过一眼。
    每天到了申时,衙役就押着他出去打上十板子。十板子,不多不少,足以叫他原本就伤着的地方再肿上一圈。打完板子,就又有大夫来给他上好膏药,叫他趴着养上一晚上,第二天好不容易消了些肿,到了申时就又接着打板子。
    郑宝松才十五岁,每天经上这一遭,心里早就悔恨死了。他虽然好色又混账,但还想着到了京城能娶上高门贵女,就比从前收敛了许多。那天在城外,他看那个村姑也不过是清秀,怎么就没忍住呢?
    每天快到申时的时候,郑宝松就开始心惊胆战,害怕衙役过来。被拉出去的时候,他就涕泪四横,哭喊着说:“我知错了,知错了,别再打我了,我去北疆,我去!”
    衙役可不会搭理他,每天照例拉他出去打板子。
    每天郑宝松都要遭上一回。他还受了许府尹的照拂,独自一个牢房,周围都没一个犯人,每天除了衙役来的时候,旁边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一开始他还怕衙役过来,后来久了,又盼着衙役来。每天在牢房里哭哭喊喊的,虽是罪有应得,但也狠狠受了番折磨。
    终于过了十天左右,不到打板子的时间,衙役带着两个士兵过来,指着郑宝松道:“就是这儿了。”
    士兵点点头,进去将郑宝松拖出来。
    郑宝松忙道:“是表哥来救我了?”
    一个士兵说:“将军命我二人送你去北疆。”
    虽然郑宝松先前哭着说还不如送自己去北疆,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心里还是害怕,拖着脚步不愿意出去,问:“我表哥呢?我爹我娘呢?”
    士兵回道:“将军已经安排妥当,你跟我们走就行。”
    郑宝松不死心,接着问:“那我爹娘呢?”
    士兵不说话。
    一旁的衙役看不下去,嗤了一声,说:“郑小公子,您还不明白呐,进了我们这牢房的,若家里人有心探监,当天就来了。两天都没来看的,后头也不会过来……”
    郑宝松这才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喃喃道:“不来看我……我娘也不来?”
    认命一般,他乖乖地跟着两个士兵走了。卫时羡也没有为难他,只说他是去北疆军营历练。他和两个士兵带着早准备下的行李,骑着马往北疆去,一直到了城门长亭,郑宝松都没有看到家人来送。
    他泪眼汪汪地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燕京城,低头擦了下眼泪,对两个士兵说:“走吧。”
    从此他再没离开过北疆。
    或许不算出彩,但到了北疆,他再也不是从前这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北疆的气候艰苦,训练更是艰苦。他一边训练,还要一边挨那三百军棍。
    虽然几次熬不住,生了些病,他却没再抱怨。或许没什么功绩,但他这辈子都老实勤勉。上峰虽然纳闷为何将军的表弟如此平庸,倒也没再因为作奸犯科的事情向卫时羡告状。
    这都是后话。
    京城的生活都还是日复一日地过着,看着萧湘和卫时羡感情日渐升温,孙娇也跟着高兴,但一边又不断想着,她自己是不是也该打算亲事了……
    孙大娘自然也是催过这件事情,毕竟孙娇过来年就二十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孙大娘心里愁啊,就催着孙大伯去托人说亲。
    四时居的女掌柜,又和靖宁侯府相识,听了说亲的消息后,每天媒婆都没断过,可没一个成的。
    这原因也是叫人好笑,旁人听了是四时居的女掌柜要说亲,都想着奔萧湘而来,一见是孙娇,心里难免失落。
    比起旁人,孙娇自然处处都十分好,可架不住人家心里惦记的是萧湘,面上又带了一些出来,还有人打听问萧湘什么时候说亲。气的孙娇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孙娇知道萧湘处处比自己好,自己也没觉得不好过,可这时候发生这事,总叫人心里气恼。
    孙娇心想,就凭这些人还敢惦记萧湘,等萧湘和靖宁侯府定亲时,叫他们都惊掉下巴吓破胆子!
    可经过这一遭,孙娇原本恨嫁的心又收回去了,还劝孙大娘说,是她的缘分还没到,左右她又不靠谁养活,嫁不出去就不嫁了。
    这自然是赌气话,孙大娘气的上火,又知道自己女儿心里难受,只能忍着不说。
    不过她常在孙大伯耳边念叨,还时时叮嘱孙大伯留意着。惹得孙大伯这阵子,白天的时候还得上街转悠不能休息,晚上去四时居睡觉。可四时居本就在闹市,周边商户也有养狗的,晚上歇的晚,早上醒的早。
    一来二去的,这阵子孙大伯没能休息好,精神也不大好。
    这天晚上孙大伯起夜时没留神,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正摔到井上,半个身子都栽了进去,康宝急的用嘴巴咬着孙大伯的衣服帮他爬出来。孙大伯惊魂未定从井中爬起来,才发觉自己摔到腿了。
    见孙大伯趴在地上不动弹,康宝急的大叫,惊动了附近的邻居。孙大伯有些力气后,大声告诉门外的邻居,请周围的人把他送到了医馆,又告诉了孙宅的人。
    得知孙大伯摔到了腿,一家人急忙穿了衣服往医馆去。
    到的时候,大夫正在给孙大伯接腿。送的及时,折的也不算太严重,大夫接好腿,又打上绷带,才叫人进去看望。
    孙大伯包着头,绑着腿,躺在医馆的床上,见一家人进来,忙安慰道:“大夫说没大碍,养一养就好了。”
    孙大娘气的责备他,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知道打个灯笼吗?怎么就摔到了,头也包上了,腿也折了。”
    “我看月亮好,就没打灯笼。磕到头,也摔了腿了。”孙大伯也有些后悔。
    又问孙大伯是怎么摔的,孙大伯怕家人担心,就说:“摔到了井上,头磕到了井,腿撞到了石头。”没说差点栽进去的事情。
    孙大娘气的又不停地数落他。
    孙柏这时候已经抓好药,进来说:“抓好药了,咱们走吧。”
    有儿子打岔,孙大伯忙说:“回去,咱们快回去吧。明儿还有明儿要忙的事呢。”
    孙大娘这才止住话,叫人帮忙抬孙大伯到车上,送回了孙宅。
    谢过帮忙的人后,孙大娘打发孙娇和萧湘去睡,自己又给孙大伯熬了药,而后才睡下。
    到了第二天,孙娇和萧湘带着礼品挨个谢过帮忙的人。店里众人知道这件事情后,都问过孙大伯的身体。
    孙娇就说:“精神还好,就是摔了腿,得在家养一阵子了。”
    冬儿听了就说:“那店里晚上没有看店了,要不我还来这儿住吧。”
    晚上在四时居住的话,不仅有额外的工钱,烛火也是不要钱的,冬儿能看很久的书。可就是周边邻里早上开店很早,吵的睡不好。
    萧湘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不能总这样熬着。
    尤叙就说:“我在店里住一阵吧,我看店也方便。”
    尤叙是掌柜,是店里最忙的人,若休息不好,白日里也没那么多精神应付客人。萧湘觉得不妥。
    可尤叙又说:“东家处处为我们着想,如今是用得到我的地方。要是东家不允许,才是伤了我这番忠心。左右不过这一阵的事情,我年轻身体好,熬一阵子就成了。”
    看店确实得是信得过的人才行,若临时找人来也不合适。而且尤叙都这么说了,萧湘考虑了下就答应了。八九月份节日多,休息的时间多,不会那么熬精神。
    说定这事后,尤叙就在厢房住下,还时常到孙宅看望孙大伯。
    也幸好有他帮忙,孙柏力气还小,孙大伯又是擦洗,孙大娘和孙柏两个人忙不过来,都得叫尤叙搭把手。
    伤筋动骨一百天,孙大伯这一摔,要到十一月才能好全。
    快到中秋了,皇帝定下的会试时间是九月底,有些学子提前到了京城,一是四处拜访,二是怕到时候租不到住的地方,早来早做准备。
    侯府这边也来了客人。
    早先收到信的时候,旁人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只知道是金陵送来的。
    老夫人拿着信看了许久,逐渐红了眼,颤抖着手捂着嘴巴,最后哭了出来。旁人不知道具体是为何,文嬷嬷清楚里头的事情,请杨若禾带着一双儿女先回去,她独自劝慰老夫人。
    “既然已经送信过来了,往后还会来往,当初的事情就都过去了,您何必伤神呢?”
    这道理老夫人都懂,可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文嬷嬷明白她的感受,也不再多说,就拍着老夫人的肩膀,陪她哭会儿。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缓过来,叫人仔细安排金陵来人的住处。
    也是巧,又在中秋这天,金陵来的客就到了。
    周管家得了信,早早就在码头等着了,见一艘朴素的船停下,下来一些客人,都不像是他等的人。
    一个人俊秀却又透着练家子的英朗,身姿挺拔穿着半旧学子服,走在人群后头,背上背着个书篓。他后头跟着个小厮,小厮穿着短打身上背着行李,怀里抱着一把剑;还有一个书童,书童身上的衣服也是半旧,背着行李,怀里抱着一堆东西。
    周管家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等的人,可听说金陵吴家也是百年大家,怎么公子出行,看着这么朴素,甚至还没当初郑家人的排场大。
    不过周管家礼数周到,忙上前问道:“请问是金陵吴家表公子吗?”
    吴学舟拱手道:“正是,请问是靖宁侯府上吗?”
    果真是金陵来人,周管家忙行礼道:“老奴是侯府管家,老夫人派来接您到侯府的。”
    吴学舟略拱手道:“劳管家久等了。”
    周管家说:“不敢当不敢当。老夫人在府中久候,请您上马车,咱们先回侯府吧。”
    吴学舟看了眼马车,客随主便,就点点头,叫小厮和书童把东西都放在后头拉行礼的车上,而后进了马车。
    小厮和书童谢过周管家,然后坐到了后头的马车上。
    看着这主仆三人,周管家心道金陵的客人到了,吴姨妈一家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
    老夫人早早就带着杨若禾和卫青柳姐弟在南山院等着了,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已经派人又去看了几次。
    见老夫人这般焦急的样子,卫青柳心里十分好奇,这金陵的亲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左等右盼中,周管家终于带着吴学舟回来了。
    看着吴学舟的脸,老夫人就有留下了眼泪。
    进了正厅,吴学舟撩起衣摆,跪在老夫人面前,磕了个头,说:“学舟给姑祖母请安。”
    老夫人弯腰去扶他,哽咽道:“好孩子,快起来,让姑祖母看看你。”
    吴学舟就站起来,拿出一封信给老夫人,说:“这是祖父叫我给您带来的。”
    老夫人接过信,打开来看,一边看着,一边又泪流不止。她抹了抹眼睛,问道:“你祖父身体如何?叔祖又如何?家里的长辈都可好?”
    吴学舟回道:“我祖父还是老样子,每日给我和堂兄弟们讲课。叔祖身体更硬朗些,还和我四叔一道游船。家中其他长辈身体都康健,平日也没什么烦心事,您不必劳神担忧。”
    老夫人不住点头,连声道好。
    又问了吴学舟旁的问题,吴学舟一一回过,老夫人才想起来介绍旁人。
    吴学舟向杨若禾恭敬地行过礼,喊了声“表婶”。又见过卫青柳和卫青杨,分别给他们见面礼。
    都见过礼后,老夫人说:“你表叔还在当值,晚上你就见到他了。倒是你小姑祖母也在京城,下午让周管家带你去拜见。”
    小姑祖母也在京城,却没和大姑祖母一道在侯府,吴学舟心里奇怪,但没问出来,只是说:“既然到了,我该这时去拜会。”
    老夫人摆摆手,说:“这时候他们也快用饭了,你等他们歇过午觉再去不迟,我叫人说一声就是。”
    吴学舟就不再坚持,听从老夫人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