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在楼下等得有些犯困。
看店的侍者给她倒了一杯茶。
陈婆子给她捏肩
黎青打个哈欠,眨眼却看见楼下下来三个人。
她那不争气的死儿子也在里面。
而陆应淮旁边站着的不就是宋娆吗。
意外的是,宋娆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满脸灰败。
黎青挑眉,还有人能让宋娆吃瘪?
苏沉月端着笑,端庄沉稳地走过来:“婆母。”
陆应淮在看见黎青时,脸色颇为尴尬:“娘,你怎么也在。”
黎青慢条斯理道:“这话理应我问你才对。”
陆应淮轻咳一声:“宋姑娘今日想选首饰,她在京中没有相熟的人,所以才拜托我陪同。”
黎青皮笑肉不笑:“你这话说得你信吗?”
“娘,儿子说的是真话。”陆应淮恼怒:“我早就想说了,娘你是不是被苏沉月迷惑了?你怎么每次都站在她那边!”
黎青冷嗤一声:“我生病是沉月守在床边,日日夜夜为我换水擦身,喂我服药,我身上的衣服是沉月所织,我的鞋是沉月所纳。”
“你这儿子又做了什么?”
“我对沉月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陆应淮被怼的哑口无言。
更让他震惊的是,苏沉月竟然做了那么多事。
但他是堂堂陆将军,怎么能承认自己错了?
黎青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啧啧感叹。
高傲着吧,最后看你怎么后悔。
她可是越来越期待追妻火葬场拉开帷幕了。
陆应淮的目光落在苏沉月的手上的那只羊脂玉镯,生硬地开口:“这镯子配宋姑娘正好,你另选一只吧。”
宋娆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一点了。
她抿唇,扯了扯陆应淮的衣袖:“陆大哥,这镯子还是给嫂子吧,嫂子应该也不会让给我的。”
这句话把苏沉月架在火上烤。
她刚才一直端着宽容大度的范儿,现在若是不主动把镯子让给宋娆,就显得她小气。
但让给了宋娆,那就是让宋娆得逞,也是向陆应淮低头。
陆应淮不屑:“这镯子是上等色,苏沉月你识趣就主动让出来,你看看你手有多糙,怎么配得上?”
他全然不知这些话扎在苏沉月的心口有多疼。
苏沉月脸色苍白,她自卑地缩了缩自己的手,妄图用衣袖遮住她手指的粗糙。
陆应淮忘了。
他初初落难时,就是这双手,每日在山上挖野菜,下河抓鱼,把他救回来的。
他那时没有嫌弃这双手粗糙,现在却满眼不屑。
黎青气得肝疼,刚想发作。
苏沉月出声了。
她抿唇,不卑不亢:“大爷误会了,这镯子并非是为我挑选的。”
她将那镯子小心翼翼地套上黎青的手腕,见合适,露出个笑容。
“第一眼见着,就觉得这镯子与婆母极为相配。”苏沉月的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温柔:“这是要送给婆母的,婆母可喜欢?”
苏沉月期待又紧张地看着黎青。
她是真的为婆母挑选的。
但她又怕婆母不喜。
黎青心软得一塌糊涂,心里酸涩,她点头:“喜欢。”
苏沉月才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格外开心:“婆母喜欢就好。”
陆应淮怔在原地。
他还以为是苏沉月诚心要和宋娆抢。
原来,镯子是买给娘的?
他余光瞥见苏沉月脸上的笑容,又下意识地看一眼她有些弯曲的手指。
不知怎的,他生起了几分后悔。
或许,他刚才不应该对她恶言相待的……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
宋娆见他神色不对,立马上前挽住陆应淮的手:“陆大哥,没关系的,我不要就是了。”
她委屈巴巴道:“只是难得看见一只自己喜欢的手镯。”
她以为自己扮可怜,卖卖惨,能让陆应淮对她心软,对苏沉月厌恶。
可惜她这次卖错地方了。
陆应淮皱眉,甩开她的手,不悦道:“既是孝敬我娘的东西,你就别惦记了。”
陆应淮千坏万坏,只有一点好。
就是他是个十足的大孝子。
宋娆脸色一僵,手指捏紧。
陆应淮看向黎青,恭恭敬敬地道:“娘,军中还有事,儿子先行一步。”
黎青轻轻地颔首,又叫住他:“你这就走了?”
陆应淮还以为他娘要让他一起逛街,刚露出笑要拒绝。
就听黎青道:“你不结账?”
陆应淮的笑容一僵,闷闷地解下自己的钱兜,丢给苏沉月。
“你好好陪娘逛逛,要是让娘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沉甸甸的银子,苏沉月刚想说什么,就被黎青按住。
黎青满意道:“大郎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苏沉月眼睛一弯,乖乖地收下了。
银子拿到了,让男主出了血,黎青迫不及待地赶走陆应淮:“那你快走吧,不是有急事吗?”
陆应淮有瞬间觉得自己是工具人,他娘好像巴不得他赶快走。
他甩掉这个念头,大步往外走。
宋娆见陆应淮要走,愤愤地跺脚,怒瞪了一眼黎青,转头跟上去。
黎青掩唇轻咳一声。
这女配是把她恨上了啊?
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这个老婆子都招上恨了。
有陆应淮给的银子,黎青便带着一大一小,从城南逛到城西。
苏沉月从来没有买过这么多东西。
她刚开始还有所顾及。
但黎青一句:“你难道还想给大郎省钱?”
苏沉月立马就狠下心,大买特买。
她为什么要给大爷省钱?大爷对她如此心狠。
她省的钱,到时候说不定还被花到了宋娆头上。
苏沉月一股脑地买了许多东西。
她没见过的天香楼糕点,没穿过的雪纺阁布料,或是小摊上的狐狸面具……
她看见什么就买什么。
陆晓晓怀里装得稳稳当当,一脸生无可恋。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娘亲也能买这么多东西。
陆晓晓心里酸酸的。
前世,她娘到死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今生,却能穿上好衣服,能肆意畅快的活一回。
她悄悄地抬眼,看向前面走得极慢的老夫人。
黎青也逛得很高兴。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天了,也是第一次出来逛。
但没逛多久就累了,她爬上马车,让苏沉月和陆晓晓去玩。
看着两人结伴离开,黎青伸个懒腰,捶了捶肩膀。
真别说,她这老年人身体走几步就累得不行了。
黎青捻起一块桃花糕,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嚼着。
她的视线落在车外。
正要转头时,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黎青顿住。
她所坐的马车停在隐蔽处,那人没有注意到树荫下的马车,径直进了一家医馆。
黎青等了半晌,才等到她再次走出来。
李氏手里提着一包药,她左看右看,警惕地看着四周,随后把药包藏进袖中。
黎青的手指敲了敲桌案,若有所思。
她记得没错的话,原主的结局就是死于李氏之手。
李氏给原主下毒,只因记恨原主没有放开管家权。
现在,李氏出现在医馆,手里提着药包。
黎青思索了一下,也没想起有谁生病了。
她不得不提防李氏。
黎青招手,叫来陈婆子,让她去问问医馆的大夫,李氏抓了些什么药。
陈婆子从小就跟在原主身边长大,如今见黎青格外郑重,神色也不免严肃起来。
她领命前去医馆。
半晌后,陈婆子拿出一张药方单,她惭愧道:“老夫人,奴婢这记性也记不住,就让那大夫写了一张。”
黎青看了一眼。
金银花,黄岑,葛根……
都是一些寒凉药材。
黎青轻轻地皱眉,李氏买这些药材做什么?
陈婆子道:“老夫人可瞧出什么不对劲?”
黎青敛眉,收好药方:“最近注意膳房的伙食。”
陈婆子神色一凛:“奴婢记得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这李氏若是敢伤及老夫人,定是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而这边,苏沉月和陆晓晓也玩得差不多了,拎着一堆东西回来。
几人驾着马车,高高兴兴地回府。
*
一夜间,天气倏地转凉,季节更迭,秋风瑟瑟,落叶铺满院子。
各个院里的仆人拿着扫帚清扫院子。
陆应淮每日都去兵营里操练士兵,天不见亮就出了门。
黎青的老寒腿则是被秋意凉得,不可避免痛起来了。
苏沉月急得不行,整日往黎青的院子里跑,细心为黎青做了护膝,又取了药材为黎青调理。
李氏这两天也极为殷勤。
大抵她是察觉出了黎青对她的冷落,她不得不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到黎青跟前献殷勤。
这不,这日她亲自煮了花茶,送到黎青跟前。
李氏盈盈一拜:“老夫人,天凉,儿媳给您煮了茶,这是儿媳娘家送来的,说是要孝敬您。”
黎青一看。
嚯,这不就是那日李氏在医馆买的金银花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这茶婆母不能喝。”苏沉月看一眼就出声道:“这茶属寒性,婆母体寒,喝了怕是对身子不宜。”
李氏脸色一变:“苏氏,你这是何意?你难道说我这是故意害娘吗?”
苏沉月抿唇,轻声道:“二弟妹,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茶确实不适合婆母。”
未出嫁时,她便经常上山采草药,略通药理。
黎青淡淡道:“沉月说得没错,你这茶我这老婆子无福消受。”
李氏眼神有一瞬变得怨毒,转眼间又变得委屈了一些:“婆母,儿媳不懂药理,不知这些,还请婆母恕罪。”
黎青看她一眼:“你无心之过,何错之有。”
现在不是打草惊蛇时。
“沉月,扶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苏沉月眼睛一弯,扶着黎青往外走。
李氏盯着两人的背影,死死地搅着手帕。
苏沉月苏沉月,又是苏沉月!
怎么总坏她好事!
还有这个死老太婆,这阵子竟是连亲孙子也不曾提起。
难道,她二房死了丈夫,还要被婆家厌弃吗?
李氏怎么想都不甘心。
黎青哪能没感受到背后的锋芒,她没回头。
她只是在思考。
李氏是个又蠢又坏的人,从她这次用花茶就可以看出来。
她最多只能想到用这种低劣,一眼就能被拆穿的手段,来害一个人。
那是什么样的契机,才会让李氏胆子大到会亲手毒害原主。
还有苏沉月。
黎青一直不相信,苏沉月真的是因生病去世的。
只是她不明白,到底是谁有机会在府中暗下杀手。
如果是宋娆,那这一次她并没有让宋娆入府。
按理说宋娆已经没机会了,危机已经解除了。
但黎青还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很快,她就知道不安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