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动物小镇(十三)
作者:殊深   阔野最新章节     
    “引他们去东山,半山腰有被雨水冲刷过的泥石流。”
    池秽说,“死者或许会害怕生前害死过自己的东西。”
    就像那个摊主那样。
    “我最后重申一遍,所有的一切我都暂时没办法找到具体的依据来证明,就像我不能保证山坡上的泥石流一定与害死摊主的浓浆有什么必要关联。”
    “我也不能保证这些村民的死法和摊主一定有相似之处,更不能保证‘死者会害怕生前害死自己的东西’这种说法一定正确。”
    “就连陈阿鸡到底是死是活,我也不能确定。”
    池秽缓了口气,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哪怕猜测是错的,我不会因为你们的死亡自责、悲伤,更不会负责。”
    “所以现在,你们还打算继续吗?”
    刘光强忽然笑了一下,亲昵地揽住祁影的肩。
    他肚子本来就大,如今做出这种动作更是明显,看起来隐隐有些滑稽,但池秽没有笑,柏寂野也没有。
    所有人都目光都紧紧地跟着两人,没有人敢动。
    刘光强抬脚,走到木栅栏旁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池秽,由衷道,“说实话,你穿这身婚服还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还没等池秽反应过来,两人就顺着栅栏翻了出去。
    混入大片大片怪物之中,他看到刘光强和祁影手上一人拿着一支火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找来的。
    火光穿透了夜色,怪物终于看清两人,几乎是下一秒就大步追了上去。
    再一回神,木栅栏的前前后后都只剩下了活生生的人。
    这里大多是青年和小孩,任凭柏寂野和池秽怎么发问,众人都只会呆呆地摇头。
    不过池秽本来就没打算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安顿好村民,池秽抬脚准备往外走。
    “现在去哪儿?”
    “掘坟。”
    ……
    暴雨冲刷着的山路泥泞不堪,本就弯弯绕绕的石子路更是难行。
    鬼魅的夜色之中,树林里穿过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黑一红,一前一后。
    柏寂野带着揶揄的嗓音突然响起,“刘光强说得还挺对。”
    池秽:“什么?”
    柏寂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声音染着笑意,“你穿这婚服确实漂亮。”
    池秽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再配上他接下来说的话,那效果简直了。
    “柏寂野,一会儿挖出来的如果是空棺,我就把你塞进去填上。”
    “哎呦不是,实话实说也不行吗?”柏寂野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你就是太不自信了知道吧?被人夸赞本身是件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你看我。”
    池秽如他所愿,看了。
    “然后呢?”
    柏寂野啧了一声,“没看出我身上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什么吗?”
    池秽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屁股在发光。”
    柏寂野愣了一下,扭头正好看到一群围在自己屁股旁边飞着的萤火虫。
    他无语地挥了挥手,又重新站直身子,“屁,这叫自信,懂吗?”
    池秽老实摇头,“不懂。”
    “你这人……”柏寂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这样吧,我教你。”
    “你先夸我一句。”
    池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夸不了。”
    柏寂野这会儿又死皮赖脸上了,“夸一下,夸一下。”
    池秽迟疑片刻,“柏寂野……”
    柏寂野慢慢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期待的眼神看着池秽,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脸皮真厚。”
    柏寂野:“………………”
    就因为这句话,池秽算是彻底得罪了柏寂野。
    以至于柏寂野现在根本懒得再像从前那样,百依百顺地照顾着池秽的“公主脾气”。
    虽然此时拿着铁锹,弯着腰,埋头苦干、大汗淋漓的人依旧是柏寂野。
    虽然这会儿一脸无所谓、浑身清爽干净,靠在树干上假寐的人依旧是池秽。
    但是柏寂野的内心已经不再似从前那般任劳任怨,恰恰相反,他有怨有悔,有苦有累!
    只不过这种怨和悔,苦和累,仅仅只需要在心里默默地想一想就够了。
    可千万不能表现出来。
    柏寂野暗自思忖,心道这回还非得让池秽打心眼里知道:惹怒他柏寂野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反抗!
    现在,反抗开始!
    柏寂野也不知哪来的毅力,骤然把铁锹一扔,冲池秽大声喊,“池禾岁,我不干了!”
    “捡起来。”池秽说。
    柏寂野被吓了一跳,“好的。”
    反抗结束。
    重新拿起铁锹的柏寂野越挖越委屈,明明他都这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干活。
    而且干的还是挖坟这种活。
    像池禾岁这种冷酷无情的人,会不会等他死了以后,还找个人来把自己的坟也给掘了?!
    一想到这里,柏寂野更不愿意干了。
    凭什么同样是人,池秽可以休息,而他却要在这里挖个不停?
    难道池秽的手就要比别人金贵吗?
    好吧,虽然他的手又细又长又白……
    虽然他长得漂亮腿还长……
    这样一想,柏寂野又觉得池秽不干活也不是不行,甚至还有点情有可原了。
    但是,他为什么连我生气了都不知道?!
    柏寂野再次出声,“池禾岁,我生气了!”
    作为一个二十一岁的成年男人,他深刻地意识到,“生气就应该自己主动说出来”这一点。
    闻言,池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气消了再接着挖,我等你。”
    “你会等我?”柏寂野半信半疑地问。
    池秽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那也行吧。”柏寂野一口应下,生怕池秽下一秒就要反悔,“这可是你先给我的台阶啊……不是我自己想跳下来的,也不是我太好哄啊。”
    池秽点头,“嗯,是我。”
    “那好吧,我原谅你了。”柏寂野强忍笑意,“下次不许这样了啊。”
    柏寂野重新握紧铁锹,背过身,笑得一脸不值钱,干得却更卖力了。
    没多久就挖到了硬块。
    兴冲冲地跑过来跟池秽邀功,“禾岁,我挖到了!”
    池秽这才睁眼,起身和柏寂野一同把棺材搬出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