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池秽起身就走,没有留给柏寂野一丝一毫辩解的机会。
可当他逐渐走远,意料之中般未曾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音,却还是觉得心里莫名烦躁。
别扭得要命。
一直到他跨过门槛,进了门,屏住的呼吸才敢骤然松开。
池秽背靠着门,微张着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再一伸手去摸,才察觉到后背汗涔涔的。
十一月天,冒了一身的冷汗。
池秽自嘲地笑了一下,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房间的门被人敲响,池秽本来就没睡着,更别提什么被扰了清梦。
他掀了被子下床,走到卧室的门前,拧动门把手,探出头去看,门外却空无一人。
池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那阵声音又响了起来。
所以便不是有人在敲门。
池秽转过身,扫视一圈下来,锁定了几种声源的可能性。
墙壁是实心的,发不出这种声音。
那就只剩下衣柜和床板。
他毫不犹豫地抬脚走向墙角处放着的衣柜,伸手开了柜门,依旧是空的。
隐隐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池秽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死死地盯着床板底下的黑色缝隙。
“叩叩叩——”
响声再次发出,但却不是从床板底下传来的。
而是池秽的身侧。
他乍然转身,正对上玻璃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忽而闪过一道黑影,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站在眼前,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扇窗。
池秽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男人却丝毫没有介怀,反而露出微笑对上他的视线。
斗篷遮住了眼鼻,只露出了嘴唇和下巴。
池秽忽然生出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就像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眯着眼睛打量男人的同时,这个男人也正在透过斗篷来打量自己。
甚至是以一种猎人窥探猎物的目光。
但这种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毕竟斗篷又厚又黑,除非男人有透视眼。
池秽迟疑地朝床底的方向看了一眼,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整张面孔。
池秽缓缓回头,再一抬眼,被男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眼眶极深,像是被人一拳打得凹陷进去了。
但却全是眼白,没有一丁点黑色。
男人依旧在笑,不是挑衅也不是恐吓,只是单纯的微笑。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微笑最为渗人。
池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暗骂一句,拔腿就往常青树的房间跑。
等他推开了门,常青树正在和玻璃窗外的陌生男人对话。
男人的斗篷还未摘下,声音又沙又哑。
“乖孩子,外面风大,我冷极了,让我进去,好吗?”
常青树犹豫着望向池秽,怎料池秽直接冲上前,一把把他护在身后。
常青树仰着头说,“他好可怜,我们可以让他进来取暖吗?”
池秽紧盯着男人,“不行。”
“他看着不像坏人,如果被外面的野兽吃掉了怎么办?”常青树还欲争取机会。
结果下一秒,男人抬手,缓缓摘下斗篷。
那是池秽怎么样也忘不了的一张脸。
常青树惊喜出声,“毛叔!”
毛叔僵硬地点了点头,“明兔啊,你跟他们求求情,让毛叔进去好不好?”
常青树几乎没有犹豫,把乞求的目光对准了池秽,“哥哥你看,他是毛叔,他不是坏人。”
池秽感觉心下慌得厉害,他不知道该怎样和常青树说明,也不懂得怎样和孩子相处。
他没由来地想,如果这时柏寂野在的话就好了。
晃神的间隙,他突然被人握住手腕,连带着往后拉。
“别靠太近!”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池秽抬头去看,在看清对方面容以后,他还是没出息地别过了视线。
柏寂野这时候也顾虑不上太多,赶忙把常青树护在了怀里。
窗外的毛叔见状,或许是知道他们铁了心不打算开门,看样子有点怒了。
平直的唇被他蓦然咧开,牵扯到的獠牙还在淌着血沫。
斗篷被完全抖落,暴露在三人视野之下的,是一具站直了两条后腿的老鼠的身躯。
人面兽身。
这不是毛叔的本体,真正的本尊已经在坛子里泡得发白发臭了。
出其不意之际,“毛叔”陡然抬手,尖利的指甲直接穿透了玻璃,卡在缝隙中难以前进。
玻璃渣碎了一地,就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如若方才柏寂野没有及时出现,这会儿“毛叔”指甲穿透的方向和力度,完全可以一击穿破池秽与常树青的喉咙。
“我房间的玻璃已经被怪物捅破了。”没等池秽发问,柏寂野就主动解释了一下。
池秽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半分钟后,刘光强和祁影都来了,看样子也是刚刚遭遇了怪物的袭击。
祁影的语气满是担忧,“才过去半个晚上,怪物的各方面指标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再拖下去,它们很快就能完全捅破玻璃,甚至是墙。”
“接待所的铁门拦不住它们的。”
柏寂野问,“村民们都还好吗?”
祁影:“应该没问题,我刚刚敲过门了,没人应,估计是已经睡熟了。”
柏寂野:“也是,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们早就找到这里来了,不至于这么安静。”
角落里的常青树忽然变了脸色,颤颤巍巍地指着黑夜里摇晃的身影。
“那……那是兔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池秽睁大眼睛朝那个方向望去,摇晃的身影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他们这边走来。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晰。
在场只有出气而没有呼气的声音。
顿然,连出气的声音都停止了。
因为他们终于看清,这个身影非但浑身是血,而且右手边还拎着一个赤淋淋的不明物体。
它往前走了一步,红色的眼睛折射出浅薄的月光,倒映在黑暗之中。
倏忽,它抬高右手,手上提着的,是个面容狰狞的人头。
血流了满地,它像是心满意足般张嘴笑了。
池秽下意识捂住了常青树的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它再次走近,紧挨着“毛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也会像“毛叔”那样伸手打碎玻璃的时候,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举起左手,缓缓落在“毛叔”的头顶。
“毛叔”剧烈挣扎了起来,两手被卡住的地方,碎玻璃哗哗落了一地。
落地窗就此硬生生地裂开一道豁口。
“毛叔”也不知怎的,莫名又停下了挣扎,徐徐抬头,用一种极其畏葸的目光看着头上那只手的主人。
它垂下眼,收了牙,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温柔地注视着“毛叔”。
最后把手略微抬起,又很轻地放下,从池秽的角度来看,这家伙是在轻柔地抚摸着“毛叔”的头。
就在众人以为闹剧即将结束前的最后一秒,一道筋骨分离的声音乍然响起。
“咔嚓——”
它手下的动作快得惊人,池秽压根没有看清。
只有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直冲鼻腔。
玻璃窗被溅上鲜血,池秽后知后觉触碰到自己的手背上难以忽视的暖意。
这是他捂住常青树眼睛的那只手。
池秽沉滞地把手挪开,可血液依旧在常青树的脸上溅出一道长痕。
常青树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地颤抖,凄声哽咽着喊出那个字音,“阿姐——”
窗外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僵直。
视线缓缓往下,它的左手上又多了一个新鲜的、尚在喷血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