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秽注意到刘光强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不待他细细拆解,最后又演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却无比真挚的笑容。
刘光强宽厚的手掌心落在池秽的右肩,池秽回给他一个笑,转身,大步追上柏寂野的身影。
穿过廊道与人群,柏寂野就在面前,背靠着艺术馆的玻璃门,站在高出平地一截的台阶上。
从池秽这个角度来看,看不到柏寂野的脸。只能瞧见他半个低垂着的脑袋,还有一只手护在唇边的举动。
池秽心下了然,大步走上前,每一步,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在即将碰到柏寂野后背的瞬间,池秽伸出的手被对方陡然一转,然后整个人都被柏寂野圈进怀里。
“嘘,别出声。”
柏寂野淡淡地提醒他,及时掐灭了烟。
池秽没搞懂什么情况,好在下一秒,转角处一前一后地走来两个人。
前面的是童淮橘,后面是个男生,非常眼熟。
池秽耐心地等他走近……看清了,那是向之晏。
“同学你好,能交个朋友吗?”
身后乍然响起的男声令童淮橘停住脚步,转头,首先吸引了她全部注意的,是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童淮橘礼貌克制地朝他伸手,“你好,我叫童淮橘,童年的童,淮橘为枳的淮橘。”
眼前的男生弯唇笑起来,同样伸出了手,握住了童淮橘的。
“我知道,你刚刚在上面弹钢琴,弹得超级棒,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童淮橘点点头,“谢谢,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意味深长地转了转眼珠子,缓缓道,“齐国的晏子出使楚国时,用‘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来回应楚王的挑衅。”
“我们还挺有缘的,我叫向之晏。”
童淮橘讶然片刻,没忍住笑了。
等到二人逐渐走远,柏寂野才缓缓退开身子。
“追出来干嘛?”柏寂野含糊不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池秽故意逗他,“不是你叫我们快点跟上的吗?”
柏寂野愤愤地睨他一眼,重新去口袋里掏烟盒。
见他这模样,池秽走近了些,抬手戳了戳他的侧脸,笑道,“骗你的,出来哄人。”
“哄谁?”柏寂野明知故问。
池秽背过手,“男朋友。”
这三个字从池秽嘴里说出来,再落回到柏寂野耳朵里,听得他心都酥麻了半边。
但口头上当然不能轻易认输。
于是他刻意板着张脸,道,“不认识。”
池秽也不恼,抬眼看了看时间,“那我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准备走。
果不其然,柏寂野憋不住了,一把握着池秽的手腕,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就这么走了?走去哪儿?”
池秽理直气壮地回他,“马上就要零点了,我去找我男朋友说声新年快乐,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柏寂野倔强地直视着池秽的眼睛,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忍无可忍之际,摁住池秽的肩膀,把他抵在玻璃门上。
玻璃门被里面的红色窗帘完全挡住,里里外外都互相遮挡,看不到一丁半点。
但能够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各种声音,乐器混杂着人声,面前是池秽很轻的呼吸。
柏寂野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让他心跳加速的,到底是哪一样东西。
“咚——”
这一次,不是系统提示音,而是久违的钟声。
烟火在天空绽放,漾出绚丽的光彩。
艺术馆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呐喊,有种要喊破天地的趋势。
池秽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双手勾住柏寂野的后脖颈,用气音说:“新年快乐!”
刘光强说得没错,他就是最好哄的那一个。
柏寂野放弃一切抵抗,欺身上前,吻住了池秽的唇。
仅仅是一句新年快乐,就让他丢盔卸甲,甘愿沉沦。
“新年快乐……”
“我听到了,为什么要说第二遍?”柏寂野红着眼眶,嗓音发哑。
池秽趁着接吻的间隙,努力回答他,“这是上一次……欠你的……”
上一次?
柏寂野想起来了。
元旦的那天晚上,两人抵死缠绵,次日又剑拔弩张,一整个过程,都没来得及说出那句新年快乐。
原来他还记得。
原来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始终耿耿于怀。
柏寂野退开身子,看着池秽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的脸,再往下,是扎眼的淤青,布满了白皙的脖子。
他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眼泪又涌了出来。
池秽无措地僵在原地,半晌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别哭啊……”
柏寂野吃力地扯了下唇角,把脸埋进池秽的锁骨,双手死死地禁锢着他,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
“真的……不要再有下次了……求你……我受不了……”
柏寂野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呢喃着,每一个字眼,都像刀片一样,嵌进池秽心口最为滚烫的位置。
“好,我保证。”池秽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着他情绪失控的爱人。
在最后一波烟花炸开的瞬间,艺术馆里的人都冲了出来,欢呼呐喊着,把这个年纪拥有的少年气发挥得淋漓尽致。
也是那一刹,池秽终于听到了柏寂野类似于叹息的声音,有种从未出现过的卑微。
他说:“池禾岁,离开你,我真的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