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楼,虞青枫刻意放慢脚步,为的只是等身后的池秽慢慢跟上来。
【池秽】很快察觉到异常,惊异地扭头,望着他。
这小孩儿也是奇怪,不主动问,只是用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那时候的池秽就已经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了。
虞青枫隐隐感觉对方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不太友好,有点像当初池秽第一次在系统内部见到自己,表现出来的那种诡异情绪。
说不清具体是怎么样的,但虞青枫就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敌意。
他没管,而是压低声音询问池秽,“你说话,这小孩儿会听吗?”
池秽淡淡掀起眼皮,反问他,“你觉得呢?”
虞青枫分别看了他俩一眼,由衷道,“好像不太会。”
“那怎么办?”虞青枫非常为难地瞥了【池秽】一眼。
【池秽】注意到这边的视线,也回视过来,带着疑惑和不太明显的挑衅。
“简单,把门一锁,一切就都解决了。”池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虞青枫:“?”
“他不会哭吗?”
“你忘了?”池秽平静地说,“怪物不会流泪。”
虞青枫倏地瞪大眼睛,看到了池秽依旧冷淡的神色。
明明他心里知道,池秽说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把这句话和“报复”一词联系起来。
从《动物小镇》里出来以后,他直白了断地否认了池秽的共情能力。一切理由破绽,全都是来自于副本回放画面之中,池秽和柏寂野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那一幕。
当时,池秽问柏寂野:兔子仰头看向天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现在,虞青枫仍旧记得池秽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它们在想怎样才能不痛不痒地死掉。”
那天,他把个人信息表还给池秽,目送池秽离开,他以为故事自此就要落下帷幕。
直到傍晚时分,他推开办公室的门,隔着不远的距离,隐隐约约看到桌面上放着一张纸。
虞青枫走过去,拿起它。
纸张的边缘被他下意识捏得皱起,指尖因为用力,也开始泛着白。
虞青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再一次确认——这是池秽的个人信息表。
他放弃了。
放弃了回到现实的机会,放弃了无数人心心念念的自由。
甚至,在尚未知晓柏寂野即将开启终极副本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困在这里的心理准备。
就是这样一个人,虞青枫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进入新的副本,来到这里之前,他看见了全部过程。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虞青枫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池秽一开始对自己流露出来的敌意,是因为那套西装。
“西装革履,道貌岸然”,他说那是他最讨厌的人。
起初他并不理解,直到刚才见到女人的第一眼,他全都明白了。
而那天他仰望天空,揣测着兔子的所思所想,并不是虞青枫自以为的伪装。
他一时忘了池秽是个怎样的人,也忘了他那蒙上纤尘的外表下,其实藏着满腔热血与无限骄傲。
所以他不屑于伪装,更不屑于模仿。
感同身受在那一刻得到了彻彻底底的具象化,如果虞青枫能够早点知道这些隐情,再一次看到那副画面,他想,他甚至会分不清同样被关押在笼子里的池秽和兔子,究竟哪一个更加痛苦?
“对不起。”虞青枫说。
闻言,池秽愣了两秒,迟疑地问,“怎么了?”
果然,他只是随口一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敏感心虚的人是他,施暴者也是他。
虞青枫苦涩地笑了笑,“没什么。”
池秽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沉默片刻,推门走进卧室。
没过多久,他又走了出来,顺带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池秽】既没有哭闹,也不曾吭声。
这种性格,让虞青枫不由得联想到了小时候的祁影。
明明两者不论是在性格、长相、还是为人处世方面,都是天差地别。
可偏偏一旦遇到事情,两者总会下意识地选择沉默,选择隐忍,最后再慢慢妥协。
也许对于从小缺爱的人来说,连哭都是一种奢侈。
是奢侈,亦是徒劳。
因为无用,便不再尝试。
“放心,不会哭。”池秽注意到他错愕的神情,会错了意。
虞青枫胡乱点点头,调整好呼吸,开始说正事。
“还记得《面具人》副本里,你和柏寂野一起关的那间禁闭室吗?”
“当天晚上,你有没有觉得柏寂野有点反常?”
池秽想了想,说出那个一早就怀疑了很久的答案,“他是不是对禁闭室有什么执念?”
为什么被女鬼堵在卫生间里,心里却还想着要关禁闭?
池秽知道柏寂野是个极其不正经的人,但他的不正经,从来不会用错地方。
下一秒,他听到了虞青枫的回答。
“对。因为禁闭室里,有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