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上白磬臣了?”
绿姝双手抓着我的肩膀,怒目圆睁:“你真的爱上他了?”
“龙王如今一定最想除掉他,你听到的一定是关于他的事情,对不对!?”
他晃的很用力,我痛的不行,见我面露痛苦,便放了手,对我道:“青懿,你真的不要命了?”
“龙王大人他,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我还是那句话。
“青懿什么都没听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绿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奈道:“即便你什么都没听到,为了求生,究竟为什么不能如了龙王大人的意?!”
“更何况白磬臣他还对你用过重刑!”
我抬起头,严肃道:“绿姝,我没听到,那就是没听到。即便就是杀了我,也还是没听到。”
此刻,绿姝想到出门时龙王大人说的那句话。
——她是个硬骨头。
“白磬臣对我,那是他对我。若我栽赃诬陷他,那我与他又有什么不同?我对他的心,天地昭昭。绝不可能胡乱攀扯他。”
“绿姝,若你再不想被当作玩物,丢尽你们陵鱼一族的脸面,就给我把腰杆直起来。”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绿姝怔怔的望着我,好像这句话对他具有很大的冲击。
“请将我的原话带回给龙王大人。”
“青懿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这是我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绿姝慢慢直起身子,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我会再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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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磬臣于鱼鼓殿外长跪不起。
宫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听说是为了他的夫人。”
“他夫人怎么了?”
“据说被下了大狱呢,惹得龙王大人动了大怒。”
“吓!龙王大人可是最最慈悲的上神,能将他惹怒,那定是白夫人犯了什么大事了……”
“可不是嘛,我那个亲戚在鲛人军当差,说是去抓什么细作,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说是那白夫人正跟个小白脸在一处厮混呢!”
“不会吧!不是说白夫人才刚入宫吗?上哪儿去找什么小白脸?”
“你这话说的,这龙宫不是刚招了一批陵鱼婢子么,那陵鱼各个貌美如花,俊美异常……还是雌雄同体,这男女切换易如反掌。哪像我们鲛人,择性后便不可再生变化了。”
“你是说,白夫人背着白公子在外头和陵鱼搞上了?”
“嘘——!你小点儿声!”
“实在是没想到,这白公子还是个痴情人,夫人都这样了,还替她求情。平日里见他不苟言笑,没想到还是个情种啊……”
“你那是没见到这个白夫人的样貌。”
“样貌如何?”
“便是九天上的仙子,那也是不遑多让。”
“比起万籁舫的魅魔,又当如何?”
“难分伯仲,想必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
宫人们众说纷纭,来往游水间都互相窃窃私语几回。
直接将青懿之罪,给说成了背夫不贞。
白磬臣充耳不闻,依旧跪着。
龟丞相都来了几回,见劝不动,也只能无奈离去。
如此跪了一天一夜后。
终于。鱼鼓殿的大门从内往外打开。
“龙王大人宣白公子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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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磬臣缓步入殿继续跪下,对龙王大人行大礼。
敖钦抬手,示意免礼:“来人,赐座。”
“磬臣啊,今日召见你的不是龙王,你也不是我的肱骨重臣。我们就以叔父和侄子的身份,聊聊家常,如何?”
白磬臣坐下后,目光平静看着敖钦:“叔父所想,恰是磬臣心中所思。”
敖钦点头,不愧是我的侄子,心中紧接着又是一次叹息,若这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
“磬臣,南海诸事中,现下最困扰我的有两桩事情。”
“叔父,有何事是磬臣能为您分忧的吗?”
敖钦沉思了片刻,斟酌着开口:“这第一桩事,想必你也隐约知晓,包括你的夫人也被牵扯在其中。百年前,曾冲破龙宫禁制的堕神子献,近日不但发现了她的踪迹,还在龙宫中寻到了与她相关的细作……”
“第二桩事,便是毓曦。”
白磬臣按下心中的焦急,故作姿态的问道:“毓曦妹妹,是怎么了?”
“毓曦半年后便要入天宫侍神,可她并不愿履行作为龙女的职责,已绝食断水数日。泉妃劝也劝了,打也打了,根本无济于事。”
“可她生来便是龙女,竟然趁她虚弱也无法抹去她的记忆令她对天宫改观。如今,怕是她熬不过这几日了……”
“天宫的规矩,你比我更清楚。若是龙女自刎,南海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众多水族,又将如何依赖龙宫继续生存下去?”
此事,被敖钦瞒得密不透风,白磬臣确实丝毫不知。
今日听闻此事,亦是诧异万分。
“毓曦妹妹她,竟倔强至此……”
敖钦眼中泛起雾色:“你与计蒙是我嫡亲的心腹重臣。我得随时预备着,万一毓曦到了那一步。果真触怒天宫,那我便立刻就要亲自挂帅出征……”
“而你,作为我的至亲子侄,届时就要替计蒙安顿好龙宫内外……若我不幸亡故……这龙宫的大位,必须由无论是计蒙,或是你坐上。我方可安心……”
白磬臣闻言,立刻跪地表忠心道:“叔父,此话绝不敢再说。您与计蒙都是应龙子嗣,而我与父亲则是烛龙一脉。向来都是应龙统领龙宫,万没有李代桃僵的道理。”
敖钦从座椅上,站起来,行至白磬臣面前,亦跪坐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
“好孩子。这便是我不敢让你去追寻旱魁子献下落的顾虑。”
“若那只是虚晃一招……而我却将你调离龙宫,届时在南海中我可用可信之人,唯剩计蒙。可他如今,还远远不够看……”
“这两件事,是近日里我最为忧愁的事。”
敖钦话音刚落,白磬臣便试探的问道:“叔父,难道……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解忧的吗?”
龙王大人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
“磬臣,你对南海的忠心可昭日月。可如今,南海危在旦夕,若是你能阻止这一切,你愿意吗?”
白磬臣双眼直视敖钦,他心中明白,这两桩事绝不是杜撰的。
今日龙王大人与他既然敞开了来说,那必定大部分都是事实。
凭他在宫里的暗线,出殿后便可将这些事查个一清二楚。
他无论对敖钦有多少怨恨与私仇,也绝不会将此事迁怒至整个南海。
南海,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南海,有他所有与父母的回忆。
南海,本该是他的南海。
“若我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自然愿意赌上一切。”
敖钦在心中笑了,果然。
两人再有隔阂,可一旦牵扯到南海,磬臣与他想的竟都是一样的。
是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磬臣,你可知,蛟与龙,最大的不同在何处?”
敖钦的目光中蕴含着一些什么,白磬臣在心底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晦暗不明的意味。
他并不等白磬臣答话,而是继续自问自答。
“是额角与尾尖。”
一刹那,白磬臣瞳孔放大,脑中一片清明。
浑身如同电击。
一切的一切,他此刻都已经明白了。
“龙生两角,蛟唯生独角。龙,尾尖似鱼……而蛟,尾尖似蛇。”
白磬臣的脸色煞白,颤抖着唇难以置信道:“叔父,此乃大罪。”
敖钦点点头,低声道:“一个蛟女,若能助南海避开天宫之怒,拯救万千水族。那便是她的功德与造化。”
白磬臣接着这一话茬问道:“若是她被发现了呢……叔父,到那时又当如何?”
敖钦眼神中充斥着红血丝,残忍答道:“那便是她谋害了真正的龙女,冒名顶替。又与南海何干?与我何干?”
“磬臣,我自然会将此事安排的天衣无缝,绝不会被发现。”
“何况还有半年。额角可以再生,蛟尾可以砍去……就连记忆,都可以再造。”
“我愿为了南海生灵,动用禁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敖钦继续加大筹码道:“磬臣,叔父知道你是喜欢她的。若是……”
“若是我来运作,让她入天宫后以天宫侍女与你成婚呢?她还是你的夫人,正大光明的夫人,你看如何?”
白磬臣在心中快速盘算着。
今日敖钦已将话讲得那么清楚了。若是不应他,那得知这些秘事的自己,也绝不可能活着出鱼鼓殿。而青懿,更是在劫难逃。
说白了,敖钦大可以硬来。
无非因为他想一石二鸟。
若是我同意,那意味着我不但暂时不会反,还会继续拥护他。更何况青懿入天宫后,还会分走我的部分心神。
若是我不同意,那即刻就能以欲加之罪将我拿下处置了去。毕竟一顶细作的帽子已经套在我的夫人身上了。
反倒是答应他的好处还真不少,不但握住了他的把柄,往后在天宫中还能照应青懿分毫。
敖钦啊敖钦,你果然是设局高手。
帝王心术,嗜杀只为震慑。更多的,是权衡与钳制。
一边是一举多得、多方获益——南海避免了战乱,青懿得以化龙入天宫获取神位,我得到龙女作为夫人,而敖钦则继续稳坐南海龙王的宝座。
唯一被牺牲的只有两个女人——毓曦和青懿。毓曦是自己作死,而青懿则是……命不好。
另一边是满盘皆输、众人皆死。
这分明是逼着我去选生机。
白磬臣抛开脑中那些杂念,眼神定定的望着敖钦:“叔父,磬臣听你的。青懿,我确实喜欢。到了天宫,还请叔父多多运作,好让她分配到我任职的宫中,便于日后婚配。”
敖钦终于松了一口气,殿内的暗卫也悉数退下。
“那是自然。”
“磬臣,是叔父对不起你。”
——就让他相信我是一个痴情浪子吧。总有一天,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叔父,一切都为了南海。”
敖钦闻言目光中绽出光芒。
“毓曦的时间不多了,你若有空便去瞧瞧她。她与你也是表亲,亦是一同长大的玩伴。”
“是,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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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殿。
宫人们见白磬臣缓步入内,纷纷俯身行礼。
龙王大人已有特令先行一步传至殿中,伺候毓曦的宫人们便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白磬臣入殿见立着几位鲛人嬷嬷,便上前询问。
“毓曦她,怎么样了?”
几位鲛人嬷嬷都是自小照顾毓曦的,与她朝夕相伴,感情甚笃,如今都在抹着珠泪。
一颗颗晦暗无光的珍珠散落在地上……
“白公子,毓曦她不好。您快去再劝劝她吧。”
白磬臣心中自有疑惑,毓曦生来便是龙女,怎可能仅仅绝食断水便游离于濒死边缘呢?
这绝不合常理。
敖钦要他亲自来看。
即便他不吩咐,自己也是一定要前来看上一眼的。
白磬臣掀开纱帐,目光所及是毓曦骨瘦如柴的身形。
这,怎么可能?
但她身上丝毫没有其他气息,仿佛看上去就是纯饿出来的。
“毓曦,你醒醒。是我,磬臣哥哥来看你了。”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她,好半天,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半张开来。
毓曦疲惫万分,才张开嘴喃喃道:“磬臣哥哥,你来了……我身体不好,不能起身招待你了……”
白磬臣接过嬷嬷递来的椅子,缓缓落座,柔声道:“毓曦,你是怎么了?怎的忽然病的这般重?”
毓曦仿佛呼吸都很用力,用气声低语:“……我……不想去天宫,那里……有去无回,可是……父亲母亲,都逼我去……我便不吃饭,妄图让他们改变主意……”
“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不吃。不吃也不饿。可他们还是……无动于衷……”
“……再后来……我变本加厉……连珍珠水也不再喝……”
思考片刻,他暗示道:“没有其他的事吗?你是天生的正龙女之身,怎可能不吃不喝便病成这般模样?”
毓曦闻言,天真而又残忍的笑道:“……最后……我将龙丹还给母亲了。”
“……若我不再是龙女,是不是……这一切就与我再无瓜葛了……?”
白磬臣被这句话震的说不出话来。
竟是……取龙丹……
他不顾嬷嬷们的惊呼,伸手掀开毓曦单薄的衣裳。
腹上赫然一道,血肉模糊而又狰狞的疤痕。
嬷嬷们一拥而上,为毓曦盖好衣裳与水绸被。
他被她们推着往门外去。
目光定定的看着又一次含笑睡过去的毓曦,万般滋味在心头牵扯纠缠。
毓曦竟为了不去天宫,剖腹取了龙丹?
要知道,龙丹一旦被取出,便无法再自行送回体内。
若是借助外力送回去至少要花费百年修为,慢慢炼化也犹未可知是否真的可行。
如此重创,加上绝食断水,才会游走于濒死边缘。正龙之身过于霸道,普通内丹入腹也会迅速燃尽,根本无法起到续命的作用。
所以……
究竟是谁将四海献女背后的真相透露给毓曦的?
转瞬之间又一次念及那个……如今正在黑水洞中饱受煎熬的女子。
青懿,希望我的这个决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