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阑望着龙宫城门下不断厮杀的蚺族、陵鱼、鲛人和天兵天将,随着口中的檀香木不断滴落的体液和血液,眼前的景象不断虚化、恍惚。
她的回忆被拉回那一年的春天……
她生而为蚺,立志要化蛟后再化龙的。
她自小便知道,她的爷爷是南海龙王。
因此对她献媚的人无数,而她却对他们都不感兴趣。
玉阑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坐在南海岸边,望那日夜星辰。
从她出生起,她就一直住在南海岸边。
娘说爹早已成功化蛟,入了南海与爷爷生活在了一处,日后也会将他们全部接进龙宫之中。
“娘,我们都会化蛟吗?”
“自然是的。”
娘嫣然一笑,此时的娘与爹已生育了很多子嗣,爹数日便会回来一回。
只因蚺族虽能在水下生活,可到底不如在岸上自在。
蛟却已能入水,乃是神物,与蚺族此等灵物有明显不同。
可是,爹已有数日未归。
娘跟着也有些焦心,好几回都想入南海一探究竟,却又舍不下幼弟与幼妹。
“娘,我是长女,我去寻一寻爹爹吧。”
玉阑立起身形,自告奋勇的对娘提议道。
娘犹豫再三,将一片带有爹气息的蛟鳞递给她:“玉阑,凭着此物,你就可寻到他。你要万分小心。”
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龙宫在幼年也去过好几回了,龙王爷爷也没少见。
不过寻个爹爹,小事一桩。
少女接过蛟鳞便没入南海之中,寻着那气息化作蚺身游向深海。
刚刚及笄的少女,见深海的什么都新奇。
鲛人成群结队的在海中畅游,还有无数水族环绕身侧,忽而上游,忽而潜行。
侧目却瞥见一男子正在一米开外端详着她。
他的双眼狭长,鼻梁高挺,额生两角,身形高大威武,身着黑色劲装。
玉阑的心猛的颤了一下。
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
他神情冷峻:“何人擅闯龙宫?”
玉阑瞪着一双鹿眼,想起母亲的交代,便伸手从腰带中取出蛟鳞。
“这是我爹爹的蛟鳞,他数日未归家,我是来寻他的。”
来人仅瞥了一眼蛟鳞,便面无表情的回道:“是他。”
少女立刻凑向前问道:“你认识我爹爹?”
他未再答话,牵起她的手便向下潜:“跟我走。”
待两人站定在龙宫门口,鲛人侍卫便立刻打开禁制。
“恭迎公子回宫。”
玉阑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南海龙宫,饶有兴致的左看右看。
又走了一段路,少女开口期期艾艾的问道:“这是哪儿?我爹不在此处。”
他步入别院,神情自若地坐了下来,慵懒的伸手握住茶杯。
“我有跟你说,你爹在此处吗?”
少女气急:“你!”
说罢,转身就要走。
“你爹正在闭关,离他渡劫的时间不远了。”
渡劫……
娘也说过,爹就快要渡劫了。
玉阑停住了脚步,回头狐疑道:“你是谁?怎么会那么清楚我爹的事情。”
男子仰头喝下这杯茶,挑眉邪笑。
“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小叔叔。”
小叔叔?
龙王爷爷好似有几万个儿子,那这个人便是几万个叔叔中的一个咯?
玉阑凑近嗅了嗅,的确是龙味。
少女喜笑颜开:“小叔叔。”
他闻言却冷着一张脸:“这个称呼不好。”
“你还是唤我敖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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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醒来的,太阳穴突突的。
瞪着双眼,缓了片刻,我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神君将我护在怀中,背靠在一棵大树下,紧邻着一大片湖泊。
夜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虫鸣与鸟叫,只有绵绵细雨在湖面点缀出的阵阵涟漪和神君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刻,我舍不得叫醒他。
我与他分明才见两面,却感到无比的熟悉。
仰望着他挺翘的下巴,笔直的鼻梁,我忍不住想出手轻轻抚摸。
才刚动念,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懒意:“你醒了?”
面上一阵泛红,出声道:“嗯。”
“你刚刚晕过去了,你的脑中存有封印。”
他还是那副动作,双手环抱着我的腰,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的气息从我的头顶传来,暧昧非常。
闻言,我静了静心神,脸色渐渐冷下来:“神君大人,您可否帮我解开封印?”
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声音嗡嗡的:“封印带有南海龙王的气息,我不会轻易挑战他的底线。”
“是不会。并非不能,对吗?”
神君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再睡会儿,我们就得启程。”
“你找到路可以出去了?”
他意有所指:“你的执念是什么,前路迎接我们的就会是什么。只有突破执念,我们就可一道突破幻境。”
我的执念……
究竟是做南海的大英雄,还是……要解开存在我身上的阵阵谜团?
那个梦中频繁出现的红衣女子和我究竟是何关联?
脑海中的封印又是何人所为?难道真是爹……
脑中思绪纷纷,口中不禁念叨起来。
“若我并非是我,我到底是谁?我又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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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衣女子抬起头,伸手抚上神君的唇:“你曾化身太清观小道士下凡历劫,对吗?”
神君皱眉,下凡历劫已有千载,光道士就做了不下百次。
“那又如何?”
红衣女子眼圈发红,颤声道:“你还缺一道心魄,对吗?”
心魄之事,她也知道?
当他自天宫醒来,便觉少了一道最为重要的心魄。只是翻遍了下界,也未曾寻到踪迹。万没想到,此番下南海会寻到它的气息。
少了这道心魄,不但很多法术无法开展,就连自己的感官也迟钝了许多。
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伸手握住女子不堪一握的手腕。
“你为何会知心魄一事?”
红衣少女忽然松开了手,那把伞缓缓倒地。
大雨倾盆。
俩人淋雨立在山林中,风轻轻拂过两人的发。
“商羽,你的心魄就在我的体内。我仅是一段记忆,已被南海龙王敖钦用秘术封印。”
“你索要心魄时,心魄与我被一同带出了体外,如此我才能现身将原委告知于你。”
神君闻言,思索片刻:“心魄为何会与一段记忆在一起?”
红衣女子惨笑道:“若无心魄,我早已死去。”
说话间,红衣女子周身散出烟雾。
她的红衣显出斑斑血迹,下身双腿化作无鳞蛇尾,自己握着的那双手肿胀无比,指甲脱落。再见她面白如纸,后背露着两个血窟窿。
一副怨鬼模样。
神君早已无人间情感,冷声道:“这,便是龙王大人他封印的原委吗?”
红衣少女轻轻点头:“神君大人若要夺回心魄,必要解开本体封印,将我释放出来。心魄与我已被秘术化作一体,如今无法分割。”
“本君知晓了,如何出去?”
红衣少女闻言恢复如常模样,双目望向远方:“当时你已见心魄,却未再次强取便代表你的执念在此处已破,如今需等待那几个人破除执念后,方可一同离去。”
神君挑眉:“为何要等他们?”
少女答道:“此处乃烛龙精魄所化,唯有死物可入内。若非有烛龙血脉前后相随,即便是神只也一样会被烛龙火燎致死。”
“自然,若神君执意独自离去,那就请便。”
神君放下握住她的手。
“等一等,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