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坊内,待裴谨的酥鱼做好,一伙人齐齐围坐在桌子旁,严嬷嬷原还想讲究些身份,被赵卿诺强拉着坐了下来。
“嬷嬷快坐,咱们这一伙人不必讲究那些,快尝尝这鱼,裴谨做的时候我就馋了。”
赵卿诺用公筷率先夹了一块放进裴谨碗中:“借花献佛,辛苦裴大厨了。”接着又给严嬷嬷夹了一块,“您年纪最长,算是长辈。”
第三筷子挑了块小一点的,放入方娘子碗里:“娘子略用些,曾听桃笙说娘子晚上是不吃东西的,这一小块应不妨事吧。”
方娘子笑着点头接下:“偶尔用些无妨。”
她跳舞需要保持身形,平日里吃的清淡不说,饭量也小,每天只能吃上一点,一日下来,饭量恐还不如赵卿诺一顿多。
赵卿诺又夹了一块,正要放入自己碗中,却见三个小丫头捧着碗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手一顿,筷子转了方向放入桃笙碗内:“按咱们认识的时间来啊。”
接着是艾蒿,再是吴斩秋,如此一般,每个人都得了一份她亲自夹的酥鱼。
赵卿诺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暗道:突然有一种妻妾成群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炸的酥脆的鱼块,裹着一层酱汁,入口酥鲜味美,赵卿诺瞬间吃的眉毛弯弯,心情大好。
裴谨见她吃的开心,脸上漾起浅笑,起身另取了一小壶酒来,筛好后亲自为赵卿诺斟上一盏。
他动作自然地又为严嬷嬷与方娘子倒了一杯,冲艾蒿几人道:
“你们年纪小,便以茶代酒。”说罢,为自己倒了一杯。
严嬷嬷与方娘子一惊,未曾料到裴谨如此动作,有些惶恐拘束的起身道谢。
裴谨只是看了眼赵卿诺,对上她那忽然绽开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眼中露出明晃晃的温柔。
方娘子眼睑轻颤,坐了回去。
严嬷嬷见自家姑娘坦荡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罢了,又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在宁远伯府,自在些吧。
裴谨把杯子擎在手里,温声道:“谨愿姑娘岁岁逢春,朝朝欢颜。”
余者纷纷跟着举杯:“祝姑娘芳辰吉乐。”
赵卿诺捧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多谢!”
几人又欢闹了一会儿,眼见已到了戌正时分,裴谨起身告辞。
方娘子因着明日不必登台,便也想跟着一道去桃花村瞧瞧。
赵卿诺见几个小丫头一顿饭的功夫已经打成一片,干脆留她和桃笙一块住下,也免得早起折腾。
严嬷嬷带着人收拾,准备入睡,赵卿诺便随着裴谨一块出门,把人送到院门口,就见前头的人停了脚步。
“就到这儿吧,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来接你们去桃花村。”
赵卿诺乖巧地点了点头,见人仍留在原地,顿了一下,问道:“你回去不要紧吗?我是说董芷嫣的事?”
见她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裴谨双手背于身后,稍稍前倾弯了下腰,低声笑道:“尚能应付……回去吧。”
赵卿诺被他催了两次,只得在他的注视下回了小院儿。
直到南山居的院门彻底关死,门外值守的人到了,裴谨才转身离开。
……
皇宫勤政殿内,吴安德捧着一盅参汤,从殿外进来,轻手轻脚的走到跟前,跪下,将参汤高高举过头顶:“陛下,已到了戌正,您可要歇歇。”
永庆帝停了笔:“起来吧,和你说了多少次,偏还跪着……皇后送来的?”
吴安德慢慢起身,谄笑着凑近:“陛下圣恩……这参汤您看?”
永庆帝往后倚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地把视线投了过去,落在那盅参汤上,他眼神逐渐幽深,眉目阴沉晦暗。
吴安德一动也不敢动一下,稳稳的捧着参汤,就连那谄媚的表情都没变一下,只一颗心越跳越快。
永庆帝忽的一笑,坐正了身子,拿起朱笔:“赏你了,就在这喝吧。”
吴安德眉心一跳,脸上忙露出欢天喜的表情,磕头谢恩:“哎呦,谢陛下圣恩,老奴几辈子才能攒够这福气来伺候您一场,您可是少有的明主仁君呐!”
说着这番话,吴安德不禁落下几滴感恩的泪,擦了擦眼睛,掀开盖子,一口闷了参汤。
永庆帝愈发觉得舒心,一边翻着折子,一边问道:“前些日子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吴安德脸色一正:“要说也赶巧,才得了新消息,那宁远伯府今日出了好大一场热闹。”
“说说。”
吴安德便将那及笄宴以及后续的事缓缓道了出来,待说到赵卿诺扣别生恩,大张旗鼓的喊着话绑着人去了衙门时,永庆帝手一重,朱红的笔锋整个压到折子上。
吴安德瞬间噤声。
永庆帝把笔放到一旁,拿起折子扔了出去。
吴安德忙跪地叩首,偷眼瞄向那落在地上的奏折,见是日常的请安折子,无声地松了口气。
许久之后,久到吴安德感觉额头下的地砖与自己一个温度时,便听到上首传来那喜怒难辨的声音:“那姑娘叫什么?”
“赵卿诺。”
“她把算计自己的人送去了衙门?风怀远那?”
“是。”
“被逐出家门了?”
“是,那位老伯夫人发的话。”
吴安德等了一会儿见永庆帝不再问话,略略抬了下头,睃了一眼,却见那穿着明黄衣裳的帝王正闭眼靠坐在椅子上。
他歪着头,单手掐着眉心,一副头痛的样子。
吴安德慌得重新以头贴地,吓得几乎停了心跳,想起上次见到这个动作还是因为那位——永平大长公主。
今上的小姑母,虽是长辈,却与陛下年岁相仿,说是姑侄,却似姐弟。
都说这宫里的人冷心无情,可若要挑个最狠的人出来,吴安德觉得当属那位永平大长公主莫属,那可是亲手弑夫的狠人,且还是杀了三个。
没错,永平大长公主一共嫁了三回,且三回夫君都是为她亲手所斩。
吴安德哆嗦了一下,忙打住回忆。
而与他恰恰相反,永庆帝也想起自己那位曾耀如朝阳般的小姑母,只觉怜惜叹息:其虽贵为金枝玉叶,却命途多舛……
“别以为算计了我就能笼着人帮你们坐上那个位置!”记忆里如花般年纪的永平公主嘶喊哭道。
“他们谁都别想坐那个位置!狸奴,你要当皇帝,等你当了皇帝,我要杀了他们!”永平公主对着年少的永庆帝说道。
狸奴,是永庆帝的乳名。
……
“宁远伯府如今如何了?”
吴安德立时反应过过来:“听说那位老夫人日入时候便有些不好,请了太医。”
听罢,永庆帝只是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正如吴安德所言,此时宁远伯的众位主子全都聚在松鹤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