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色笼盖着急速前进的马群。
打头的少女两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双杏眸紧紧盯着前方。
近了……能听到厮杀声……
紧闭的城门内,鲁禾手里握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火折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城门,耳中听着外面的厮杀,脚边堆放着最后一筐火药,身后堆放着一排已经泼了了焦油的桌椅板凳,而这些家具上面也洒了燃烧后可以释放毒气的药材。
只要城门一破,鲁禾就会点燃火折子,送那些进来的襄州军归西。
他们几个兄弟原本只是京里的东家做活西家出力的混混,平日里实在过不下了也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跟着赵卿诺不过是想有个稳定的挣钱路子,攒些钱,娶个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哪有什么雄心壮志。
可是一路到了丰州,看着绝望的百姓在自己的帮助下重获新生,日子越过越好,自豪的同时又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壮志——外面的战火不能再烧到已经熄火的地方……
城门之外,柳辨明不停地挥着手中的大刀,刀刃上粘稠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变成血滴四散。
他的身边有赵家军的兵士,也有襄州军的人,或是躺倒在地,或是带伤拼杀。
与他隔了不知多少人的厮杀圈里,秦志英和希来侯汇合。
两人背靠着背,握着砍得缺口卷刃的长刀,打着配合厮杀。
冯大鹏一面砍杀着挡在身前的襄州军,一面努力朝快要支撑不住的庄唯身边赶去:“四哥!四哥!”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越过人群撞进庄唯的耳朵里,唤醒了他的意识,身子一侧,险险避开擦着耳朵刮过的刀风,转身的瞬间,目眦欲裂,扯破嗓子怒声大喊:“六弟!跑!跑——”
冯大鹏怔了一息,一股子诡异的寒冷噌的一下窜上脖颈,紧跟着便是空气被破开的呼声。
“六弟——”
砰!
一只脚猛地从旁边踹了过来,踹得冯大鹏往旁侧闪去。
紧接着便是“铛”的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去帮你四哥!”赵卿诺头也不回的说道。
“县主!”冯大鹏惊喜地喊了一声,“兄弟们,县主到了!援兵到了!”
此话一出,赵家军好似被重新注入了生机,挥动的大刀再次灵活了起来。
张宣察觉到赵家军再次燃起甚至变得更加高涨的士气,眯眼打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长丰县主赵卿诺?”
赵卿诺冷脸望着张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张宣,每攻下一座城,便将所得财物尽数赏赐给部下,还会选出城中貌美女子,分赏给功劳最大的兵卒,最后屠城,是不是你?”
“县主竟然知道咱……听说长丰县主‘爱民如子’,那县主知不知道,晏集堡被提前送走的百姓被咱找到了,就在来卫彰之前……那些人啊,跑都不知都跑远点,躲在村镇有什么用?
“对了,里头还有不少卫彰人,足足三千多人,全部活、着、火、葬!”
在大魏,火葬是带有羞辱含义的,而活人被火葬是虐杀、是羞辱。
张宣在说话激怒赵卿诺的同时,拎着紫金锤的手臂肌肉瞬间暴涨,朝着对面的少女砸了过去。
赵卿诺往旁侧闪避,手中乌金枪同时从斜侧方冲着张宣的脖子刺去。
咚!
一只紫金锤落在地上,另一只紫金锤又朝人擂了过去。
赵卿诺脚下猛地一蹬,起跳之后在紫金锤上飞速的踏了一下,猛然变重的紫金锤带着张宣往前坠了一个趔趄。
趁他不稳,赵卿诺跳起来对着张宣后背就是一脚,握在手中的长枪转着枪花朝人劈了过去。
枪尖自张宣后脖颈往下划,转回空中的时候,另一端的小金瓜顺势砸下……
一圈、两圈、三圈……
乌金枪的残影下,只见张宣仿佛变身成了啄虫吃米的大公鸡,脑袋点个不停,额头磕到冷硬的土地上不断发出“砰砰”声。
“臭娘们……”
一连串的咒骂从他口中传出,赵卿诺抿着唇,杏眸里闪着怒火,对张宣的谩骂充耳不闻。
手腕交替间,长枪翻转,每当张宣想要抡着紫金锤反手往后砸的时候,都会被踹上一脚。
周围不论是襄州军还是赵家军都惊骇地自发后撤,生怕圈进这凶残的单杀局。
“咔嚓”,断骨的声音传出,手中的紫金锤跌落在地,张宣的咒骂声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失。
赵卿诺停下手臂,残留着杀意的眼神扫了一圈:“张宣死了。”
苦战了一天两夜的襄州军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失了主将更是战意全无,纷纷弃甲投戈……
“赢了?”冯大鹏望着倒戈卸甲,拜服于地的襄州军,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茫然,紧接着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嘶——”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旋即大声喊了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兄弟们,咱们守住了卫彰!兄弟们……”
到了后面,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
卫彰一役虽然胜了,却是惨胜,是赵家军自组建之日起最惨烈的一战。
屋里躺着伤号,军医们忙的脚不沾地,外面则是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的兵士。
赵卿诺低着头,走到每一个兵士身边。
他们双目紧闭,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一套自己在军中的被褥铺盖在身,耳畔放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牌。
就像魏老将军的部下一般,每一个赵家军在入伍时都会有一块身份牌,一面刻着自己的姓名、住处,一面写着自己的心愿。
赵卿诺一言不发地收走每一个身份牌,一块又一块……
当收走最后一块身份牌的时候,怀里抱着的木匣已经堆满,沉甸甸的,几乎让人抱不住。
后面躺着就是夏安贤的部下们……
赵卿诺停下脚步,看着跪在前面的夏安贤,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军医。
一脸焦急的小军医看到自家县主,又急又委屈的出声告状:“县主,这人不让我上药包扎,也不肯回去躺着……师傅等会瞧见要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