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求人不如求己
作者:裳星河   女穿男:农家子的科举青云路最新章节     
    “在下姓秦,名扶清,年十七,大人不认得我?”
    “黄口小儿,连字都没有,竟然想叫本官认得你?”睢县县太爷姓黄,名处厚。他也是举人,只可惜三科会试未中,只能参加大挑。大挑六年才举行一次,每次大约有六成可以入选,以举人大挑二才可以获得拣选知县的资格。
    京城里并不是每次都有足够的知县职位孔雀,黄处厚先后参加二十多次候捡,次次都落空。
    那时候他已经三十七岁了,只能沦落京城,寄住在僧人寺庙里,给富贵人家教书,后来积攒了一些钱财,决定另辟蹊径,求得官位,于是乎,他花光积蓄,卖掉家中田产,给自己捐了睢县的知县一职。
    知县乃是正七品,一年俸禄几百两银子,还不够他一家老小吃喝。
    当然,都做知县了,又哪里只会满足一年的官俸呢。
    睢县乡党势力严重,黄处厚刚来就吃了几个下马威,管他是清官糊涂官,都要先过了本地地头蛇的考验。
    黄处厚没啥好心眼,也不想死心眼地做个清官,与本地乡绅更是一丘之貉,一拍即合。
    几年下来,黄处厚在睢县快活似神仙,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若是上头有人来了,黄处厚只需掏出钱财,略微打点,事情也就过去了。
    他家底越来越厚,娇妻美妾一房一房地娶,哪里还有心思做官呢。
    便在县衙定下规矩,凡是有人击鼓鸣冤,管他是非对错,先打了再说,不想挨打,那就掏钱。
    有钱的都能找到黄处厚说情,没钱的,还没诉苦就先打的半死不活,叫他有口难言。
    如此一来,睢县报案的百姓越来越少,黄处厚也乐得清闲。
    至于县里的这些丑事,要说他不知情,怎么可能呢!
    黄处厚看着台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冷笑一声,拈着胡子道:“莫非你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见到本官,才不下跪?”
    “可本官告诉你,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你就是天皇老子老了,也得守规矩!秦家?睢县有哪个秦家,我怎么没听过?”
    “师爷,你听过秦扶清这号人物吗?读了几年狗屁圣贤书,真把自己当成人了。捕快何在,快快将他押下!”
    师爷有些迟疑,秦扶清这名字,他听着有些耳熟,可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还没等他想出一二三来,周霆挡在秦扶清面前,怒喝道:“我看谁敢?他可是今年乡试的解元,当今举人!朝廷有律法规定,举人见官不跪,难道你一个小知县,就能违背朝廷律法了吗?”
    师爷大惊失色,连忙拉住黄处厚道:“老爷,秦扶清,是他!今年的解元啊!”
    “什么?解元?他才十七!”黄处厚自己说完,也有片刻的愣神。
    十七啊,风华正茂,他当初考上举人时多大年纪了?三十二岁!
    若是他十七岁时就考中举人,是不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一瞬间,黄处厚心中升起一丝嫉妒来。
    也难怪他会狂傲地问自己认不认识他!
    黄处厚神情有些扭曲,终于挥手道:“都退下,举人见官不跪!”
    “秦扶清,你既不是本地人,为何到本官面前喊冤?身为举人,难道你不知该去哪喊冤吗?”
    秦扶清笑道:“在哪遇到的冤,自然要在哪喊。我在安溪县时不曾遇到冤情,反倒是来到贵宝地,见此地冤情四起,心中不忍,不喊不行啊。”
    “胡说八道!我们县有什么冤,怎么我这个县太爷不知道,轮得到你来做主了?”黄处厚脸色难看的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尤其是他看见外头挤满看热闹的本地读书人,听到他们对话时指指点点,面露忧色,心中更感不妙。
    “知县大人,您是说,您身为本地父母官,却不知道县里旱灾蝗灾接踵而至,百姓颗粒无收,哀鸿遍野,当地乡绅肆意涨粮价,逼迫百姓变卖家产购买,还不洗他们买外地来的便宜粮食,是这样的吗?”
    黄处厚心慌了。
    下意识看向师爷。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师爷已经开始用帕子擦汗了,嘴唇煞白。
    黄处厚要是再看不出点什么,他就成傻子了。
    二人当即低下头耳语。
    “老爷,秦扶清前几日就来县里了,对城里的读书人下战书,嘲笑他们无能,他这是有备而来啊!”
    黄处厚慌乱骂道:“废话,本官也看出他是有备而来,可现在要如何解决?”
    也怪他刚纳了个十六岁的小妾,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一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前几日也有听说此事,可都当做耳旁风给掠过了。
    这回好了,怎么就叫这人折腾到自己面前了呢?
    “知县大人,您是在商讨什么,难道这些事情您知道不知道,还要问旁人吗?”
    秦扶清悠然地逼迫黄处厚,这会儿他已经占尽优势了。
    黄处厚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本官当然有所知,旱灾蝗灾,乃是天灾,就算本大人是知县,也没法让老天爷降雨,赶跑蝗虫。百姓靠天吃饭,总该有自己解决饿肚子的法子,本官只有人力,没有天力,你意欲本官何为呢?至于你说的那些强买强卖,商人做生意,定价几何是他们定的,不是本官定的,百姓不买,那就不买罢,为何不买还要嫌贵?为何只有一部分人嫌贵,其他人却没有意见呢?”
    他摇头晃脑,说着自己强词夺理来的道理,差点没把让百姓反思自己为啥买不起粮食给说了出来。
    一瞬间,秦扶清好像在黄处厚这张肥头大耳的丑陋面貌上看到了前世诸多资本家的嘴脸。
    丑,是真的丑。
    自己吃饱了肚子,把食物踩在脚底下,反倒责怪那些吃不到食物的人为何不努力。
    真是人为鱼肉,他为刀俎啊。
    秦扶清气笑了,“黄大人,知县大人,您是想说,这些事情您不仅知情,而且并不当回事,是吗?”
    黄处厚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本官可没这样说,只是你想让本官如何做呢?开仓放粮,那要听朝廷调令,本官可作不得主。天灾人祸,人力总有所不及,你若是有法子,为何做知县的是本官,而不是你呢?”
    “大人的意思是,我若有本事赈灾,就由我来做?”
    “是了,你若无能,便别在本官面前大放厥词。”
    秦扶清闻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拂袖离去。
    这场辩论,看似是黄处厚赢了。他毕竟是知县,俗话说,灭门的知县。
    在睢县这个地界,别人就是再怎么不服,也只有他黄处厚的官职最大,说话最有用。
    只是在明面上赢了这场辩论,黄处厚心中仍然不安。
    当天晚上,李家人就找上门来,请求黄处厚做主。
    与之同来的,还有睢县其他四五户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些乡绅,明面上关系不和,实际上关系错综复杂,多少年的联姻,早已经让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前几日李家地盘卖便宜粮食引起其他人怀疑,今日李家带人抢粮,遇到一众读书人,又听闻外来的举人闹到县太爷面前喊冤,才琢磨出来不对劲。
    “你说这卖粮的,和这个秦扶清,好像是同个时间来咱们县里的,保不齐就是一伙的!”
    “他图什么呀!一个外地的,离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竟然管起咱们的家事了!黄大人,我看他这不是要打我们,而是冲着您来的呀!”
    厅堂之上放满了几大家来时带的礼物,都是民间普通百姓想买都买不着的宝贝,大喇喇地放在黄处厚面前,放平时,他早已经开心起来了。
    可现在听着几个人说的话,他心里是越来越不舒服,怎么想都不对劲。
    什么啊,平日里好处大多数都叫你们得了,老子还得给你们擦屁股,现在有人找上门来闹事,怎么就怪我了呢?
    若不是李家这些人吃相太难看,把百姓逼得苦不堪言,怎么会闹到今天这地步?
    天灾对于穷苦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可对于李王刘陈这些乡绅来说,每次天灾,都是他们家产变多的好时机。
    趁着穷人活不下去的时候,低价购买他们的田地,购买仆从,风调雨顺的时候,将原本属于穷人的田地租给他们,旱涝保收,不管当年天气如何,都能收到租子。
    有钱人一向都是这样玩的。
    所以有旱灾的苗头时,李家这些乡绅就开始拦截河水,不许百姓浇灌,先紧着他们浇灌。
    蝗灾来的时候,他们损失也很严重,可又远伤不到根本,反而能靠着往年存下来的粮食,置办更多的田地。
    他们向来都是这样玩的。
    若是统计睢县的人口和土地分布,就会发现,不到一成的人占了半数的耕地,同时还在压榨剩下的人。
    “行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秦扶清这个大麻烦,怎么才能让他赶紧离开!”
    李陈刘王几家家主对视一眼,“要不,大人您做东,请他到府上一叙?他来此地肯定有目的,不管他想要什么,咱们尽管满足他,这不就行了吗?”
    “对,这是个好主意,天底下还能有人是不知趣的人傻子,有好处也往外推的吗?若是他不好色,咱们就给他钱,总之,总有他想要的!”
    “我看可以,就怕他胃口太大,喂不饱他啊!”
    “哼,他也该有些自知之明,若他不是个举人,咱们还会用这法子收买他?干脆找人……”
    黄处厚身边的师爷听着这些人讨论,不敢说话。
    他总觉得秦扶清来意没有那么简单,可他人微言轻,也不过是在众人手下混口饭吃,根本没有插话的地。
    就在这时,有下人进来通报,几人连忙止住话题。
    “老爷,唐珂唐举人在府外求见!”
    “唐珂,他怎么来了?”
    “唐珂今年也参加会试了,他是不是认得秦扶清?”
    黄处厚也想起这么一层关系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连忙叫:“快把唐举人请进来!”
    唐珂进来,看见地上摆放的东西,又看见县里几乎人家都在,心中明了当前情况。
    “黄大人,刘家主,李家主……”
    他一一叫人,黄处厚等人也回复他,对他也有对举人的尊敬,可又没那么多。
    刘家主调笑道:“唐举人,你也是举人,可认得今日那个秦扶清?”
    唐珂曾是秀才时,在刘家做过两年的夫子,刘家对他算是有恩,若不是刘家供养他,只怕他根本无力继续苦读。
    闻言,唐珂道:“我确实认得他,他是今年的解元,年纪最小,就是往前再数几百年,也难见他这个年纪就中举的读书人了,不仅如此,他才情颇高,曲高和寡。在平阳府时,同窗们一起去喝酒寻欢,他一概不理,只爱与亲近之人游山玩水,访景寻阿。”
    “这……如此说来,他岂不是很不好相处?”
    “那又不会,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主动与他交谈,他都没有任何的高傲之态,就算是面对路上的老农,他也能和颜悦色。”
    听起来脾气还挺好?黄处厚心中暗想,那今日见到的秦扶清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和唐珂说的完全不一样?
    “那他这是……”
    都不等人问完,唐珂又道:“我曾听人说,他年少时因家中穷困,初入县学时被人欺辱,奋起反击,将比他还要大几岁的同窗打的颜面扫地。他是不会恃强凌弱,可也不能容忍别人恃强凌弱。”
    “不瞒诸位说,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劝一劝大人,还有各位家主,就此收手吧,为了睢县的百姓,也为了自己。”
    黄处厚的脸色很是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珂叹气道:“我也去郊外看了,百姓饥不择食,找不到野菜就剥树皮吃,要不了多久,睢县就会变成饿殍遍野的荒芜之地,难道诸位就没有一丝不忍之心吗?”
    “就当我唐珂,求求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