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六: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
反复迷失方向,凶险,有灾祸。用于行军打仗,最终大败,以至国君形势凶险,导致征战十年不能攻克对方。
晋孝武帝终于不再提倡玄学了,他决定要复兴儒学。
公元377年9月,他亲自为百官开讲《孝经》,其时谢安侍坐,尚书陆纳伴讲,侍中卞耽伴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郎袁宏执经书,中书侍郎车胤与丹阳尹王混选取文句,蔚为文化盛事。
公元385年,谢安病逝之年,东晋建立国学(又称国子学),并在国学西侧修建夫子堂,晋孝武帝敕命满朝公卿子弟入学受教。国学后来发展演变为后世封建王朝的最高学府,即大名鼎鼎的国子监。
公元386年8月,晋孝武帝在建康建宣尼庙以奉祀孔子。这是我国第一次在曲阜之外建立孔庙。
实际上,自谢安死后,东晋已经迷失发展的方向。连续三任帝王死于非命,而纵观东晋一朝最猛的一位良将重臣,却成了王朝的掘墓人。
晋孝武帝在思想上尊儒兴学,在政治上逐步收回皇权,当他最终实现亲政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自己会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告别人间。
他并非有道明君,沉湎酒色,信奉佛教,热衷权谋却无心朝政。晋孝武帝在酒色财气中迷失了做皇帝的本心,于是自谢安死后,名臣不再,外戚争权,朝政日益昏乱。
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公元396年11月6日,晋孝武帝在宫中与宠妃张贵人欢娱畅饮,酒醉后出言无状,笑道:“你已年老色衰,又不曾为我生下孩子,明天我就废了你,另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张贵人满脸笑嘻嘻,可劲儿连番劝酒,很快把晋孝武帝灌得烂醉如泥。当晚,她就与心腹宫女一起,用被子把皇帝活生生捂死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皇太子司马德宗即位,是为晋安帝。他的皇后名叫王神爱,是书圣王羲之的宝贝孙女,王献之的嫡亲女儿。
王献之是王羲之的第七个儿子,长大后迎娶新安公主,成为晋简文帝司马昱的女婿,官至中书令。王神爱成为皇后后,王献之加封侍中、太宰,算得上位极人臣。但他和其父一样,并非经纬天下的治世能臣,而是潇洒风流的书法大家。
或者说王献之本就无心权力。他的皇帝女婿司马德宗是有名的弱智,口吃不能言,对冷热饥饱无感,简直比当年的晋惠帝还要好拿捏。
王神爱出身书法世家,能文善书,才貌双全。她十三岁就嫁给了司马德宗,但这并非幸事。因为作为两晋时期的第二位智障皇帝,如果王献之和王皇后不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晋安帝皇权旁落。王皇后才貌远胜前朝贾南风,但能力和魄力却远逊。她无心也无力挽狂澜于既倒,本该母仪天下却只能惶惶不可终日。
晋安帝的谥号实在讽刺,自他登基以后,境内各地造反、起义不断,从来就没有安定过。其中尤以兴起于江浙一带的孙恩之乱声势最大。
只可惜谢安石已不在。
面对孙恩的叛军,晋军一败再败,以致京都建康被困,城内爆发大饥荒。
平定孙恩之乱的,是在淝水之战中取得卓着战功的东晋王牌部队北府军。北府军前将军刘牢之麾下,有位名叫刘裕的参军在此战中开始崭露头角。
同年,大司马桓温之子、南郡公、江州刺史、加都督江州及扬州豫州共八郡诸军事桓玄趁机起兵杀入建康,自封丞相、太尉、大将军,进爵楚王。翌年篡位称帝,改国号楚,晋安帝被废为平固王,迁居浔阳。
他为父亲桓温圆了梦。
参军刘裕再次大发神威,率军打败桓玄,迎晋安帝复位。但很快,桓玄又打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晋安帝一会被挟持为王,一会被救回为帝,就像风中枯叶一样反复摇曳不定。他之所以勉强还活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愚蠢。愚蠢到不知道害怕,愚蠢到就连乱臣贼子也没心思杀生。
而刘裕因一次又一次救驾有功,累迁至都督扬徐兖豫青冀幽并八州诸军事、领军将军、徐州刺史、持节。
公元405年,桓玄之乱彻底平定,东晋皇权也被彻底摧毁。刘裕则加封徐青二州刺史、使持节、都督十六州诸军事,成了在东晋跺一跺脚地要响三响的大人物。翌年获封豫章郡公,食邑一万户,赏绢三万匹。
到公元408年,刘裕又加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从此军政大权一把抓。
大权在握,刘裕决定挥师北上。在北伐之前,他先后灭南燕、取岭南、消灭谯蜀、震慑仇池,终于一统南方,稳住了东晋的基本盘。这是桓温、谢安都不敢想的功绩,而他的脚步还没有停止。
公元417年,刘裕在灭后秦的征程中,顺便大破北魏的无敌骑兵,将天下重镇洛阳城收入囊中,据黄河以南、淮水以北以及汉水上游的大片地区为己有。翌年,刘裕班师回朝,官拜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爵宋公,受九锡,并以十郡建宋国,受封为宋公。
然后,他把屠刀对准了东晋。
公元419年1月28日,刘裕派人缢杀晋安帝,拥立其弟、琅邪王司马德文为帝,是为晋恭帝。刘裕因拥立之功进爵宋王,增十郡食邑,并获等同皇帝规制的十二旒冕和天子旌旗。
实际上,东晋已经亡了。晋恭帝司马德文登基的唯一作用,是禅位。至于他的那个傻哥哥,可能连怎么禅位都不懂。
公元420年,刘裕受禅让登位,改国号宋,史称南朝宋或刘宋。司马德文被废为零陵王。
东晋至此灭亡,南北朝时代来临。
七百多年后,在偏爱一隅的南宋国内,一位果敢豪迈的词人登临京口北固亭,遥想当年刘裕雄姿,忍不住把阑干拍遍,长吟道: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那是另一次衣冠南渡,也是另一次欲图北伐而不得。江山永固,物是人非,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