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在崇祯帝身后的王承恩,一直以来都以机智灵敏、处事谨慎而为人称道。此时此刻,只见通政使张行素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去,将两份奏疏递到御前。
王承恩见状,连忙轻声移步走下台阶,稳稳地接过这份尚沾有前线战火硝烟气息的文书。
他深知这份文书的重要性,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逐字逐句认真审视起来。确认无误之后,他才毕恭毕敬地将它呈送到崇祯帝面前。
崇祯帝接过奏疏后,眼神犀利如剑,迅速扫视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然而,当读到其中有关巩永固杀害高起潜这一段落时,他的面色骤然间变得阴沉至极,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与此同时,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颤抖。
盛怒之下,崇祯帝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扯开嗓子怒吼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以下犯上,公然杀掉高起潜!”他的吼声犹如惊雷乍响,震得在场众人的耳膜嗡嗡直响,甚至有些人不禁面露惧色。
此时此刻,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就好似时间都停滞不前,唯有那沉重压抑的气氛弥漫四周。在场诸人皆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恐自己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会激怒正处于暴怒状态下的皇帝陛下。
杨嗣昌深知此时形势严峻异常,稍有差池便可能引火烧身,但又不能不说话。
于是他跪地磕头,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启禀圣上,近日京城内四处传播着一张匿名揭帖,上面写明卢象升巨鹿被围,高起潜拒不发兵援助,驸马巩永固斩杀了他,并大破敌军,取得赫赫战功。此消息恰好与首辅大人所呈奏之情况相互印证,可以推断出此事绝非无中生有、凭空捏造。”
崇祯帝听完杨嗣昌所言之后,心中的怒火并未平息半分,反而愈发炽烈起来。只见他满脸涨得通红如血,双眼圆睁似铜铃,一股无名之火在其胸膛熊熊燃烧。
突然之间,崇祯帝猛地从龙椅之上站立而起,声色俱厉地咆哮道:“来人啊!即刻传朕旨意,命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速速带人将驸马巩永固擒拿归案,押解进京!待到此人抵京之时,朕定要亲自审问个水落石出,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话好说!”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显得异常威严而冷酷。
王承恩站在一旁,心中虽惊,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他连忙应声:“是,皇上。”
然而,他却并没有立刻去传达皇帝的旨意。
崇祯帝的怒气让王承恩感到有些心惊胆战,他知道皇上对巩永固擅杀高起潜一事极为不满,但此刻的旨意似乎过于仓促和严厉。
王承恩深知皇上的脾气,知道此刻劝谏只会火上浇油,于是他决定暂时拖延一下,希望能给巩永固一些缓冲的时间。
他心中盘算着,找个机会向暗示皇上,让皇上明白巩永固在战场上的功绩和重要性,以及他擅杀高起潜背后的原因和动机。
毕竟,巩永固是朝廷的栋梁之材,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了他的前程。
然而,王承恩也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但他仍然决定冒险一试,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职责是忠于皇上,但也要尽可能地保护朝廷的栋梁之才。
于是,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传达崇祯帝的旨意,而是默默地思考着如何向皇上进言,为巩永固争取一线生机。
大殿中的众人也各自心中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崇祯帝则依然怒气冲冲地坐在龙椅上上,心中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杨嗣昌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
“皇上,臣再三思索,觉得首辅大人未必亲自参与此战。从京城出发,即便是日夜兼程,首辅大人的速度再快,到达巨鹿的时间也当在大战后一两天。因此,奏疏中所述战况,或许并非首辅大人亲身经历。”
“至于杀敌十万,显然是胡说八道。东虏入关人数,最多七万人。如今兵分两路,一路最多三万多人而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卢象升部在巨鹿之战的情况,臣也有所耳闻。当时卢将军所率兵马不足七千人,却要对付东虏岳托部的三万人马,形势之艰难可想而知。而高起潜……”
说到此处,杨嗣昌突然停下了,他直直地看向崇祯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崇祯帝见状,不解地问道:“爱卿为何停下了,但说无妨!”
杨嗣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他说道:“高起潜此人,名不符实。”
“除了当初平定山东之乱时立下战功外,这么多年来,他寸功未立,逢战必逃。”
“臣猜测,卢象升在巨鹿之战中必定曾向他求援,却被他断然拒绝。因此,驸马巩永固在愤怒之下,才杀了高起潜。”
一口气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后,杨嗣昌顿感畅快了不少。
这些话,他早已憋在心中多时,只是因为高起潜的权势和地位,他一直不敢轻易吐露。
如今高起潜已死,他才敢在崇祯帝面前直言不讳。
他希望能借此机会,为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正名,也为大明王朝的未来扫清一些障碍。
杨嗣昌的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崇祯帝听完,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着这些信息。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崇祯帝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爱卿所言,朕也有所耳闻。高起潜这些年来的表现,确实让人失望。但话说回来,他毕竟是内官中最为知兵者,驸马擅自处决,终究是逾越了法度。”
杨嗣昌点头称是,但又道:“皇上,法度固然重要,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驸马或许是在情急之下,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且,从战果来看,驸马此举确实激励了士气,最终取得了大胜。”
崇祯帝轻轻叹了口气,又拿起第二份奏疏,那是曹化淳呈上的。曹化淳的奏疏先发而后至,是因为通政司的官员故意延迟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