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但晏景要走,他看上去很冷漠,好像觉得她无可救药。
作者:婀蛾尔厄   袖中美人私逃记最新章节     
    他语气不算重,但在尤晚秋听来分明质问。
    晏景对她好时非常好,说是千依百顺都不为过。
    坏时也坏极了,就好像现在,完全罔顾她的想法,一味的强压逼问,看似带着笑意,实则眸光阴鸷,咄咄逼人。
    尤晚秋被他娇宠惯了,平日颇娇纵,如今他乍然变脸,她尚反应不过来,还没想出对策,便先委屈起来。
    “我骗你什么了,要让你这般欺负我……”
    她又没有欺骗他,夫妻之间,谁还没有点小心思了,她才不信晏景对她能完全以诚相待。
    凭什么他有事能瞒着她,她却要老老实实剖心剖腹?
    更何况尤晚秋隐隐有预感,若是她真如晏景所愿,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怕他还要更为生气。
    那一定会发生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尤晚秋正想着,方要接着落泪,但触及晏景带着嘲弄的目光,泪珠又憋了回去,倔强的去瞪他。
    晏景看她狡辩,只嗤笑一声:“阿奴,你莫不是觉得,隐瞒不报,一句话里三分假七分真的蒙混过关,便不算是欺瞒……”
    他轻拍她粉腮,故意要引她羞愤,待她真生气瞪他,他却比她更怒:“你真是把我当傻子看了!”
    尤晚秋被他吓得愣住,半响后才投降般叫他:“哥哥……”
    她本意是要跟他求饶认错。
    但这话一说出来,就好似水滴进了油锅,引得锅里跟炸了似的沸腾。
    晏景冷声道:“谁是你哥哥。”
    他冷言冷语,尤晚秋呼吸都屏住了,抬眼看去,只瞧见他面无表情的在审视她。
    神色极其冷淡,看她就像看一块路边的石头,又仿佛恨极了她,恨到要开始迷惘,迷惘自个儿为什么要多番折腾。
    她既喜欢王闻序,过不了多久,便要将她送回去了。
    那他如今折腾,有什么意义?
    反正她也不会选他,若是让她知晓到时候能离了他,奔赴到旁人那里,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晏景心下冷嘲不已,他放开了她,想起身离去。
    尤晚秋见他如此,便知晓这次不是她撒娇撒泼便能混过去的局面。
    他是动了真气,若是她哄不好,他说不定就不要她了……
    尤晚秋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小的时候,父亲母亲便先后离她而去。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被族人抢尽了家财,又被人当做累赘踢来踢去。
    亲戚们要么嫌她碍事,又分了他们家的财产,不好作恶,便骂她是个克父克母的煞星,若是敢靠近他们家的门,就要用扫帚打出去。
    要么便是在她父母死后,没抢着什么东西,便恨上了她,心底起了恶念,看她皮相生得好,要卖去娼家或者留在自家,猪狗似得养着,等年岁稍大些,就充作做暗门子。
    只有表哥最疼她,还记挂着她这个幼时见过几次面的可怜妹妹。
    趁着夜里那些守着她等着人牙子来看货的大人们睡了,偷偷摸进去,将她藏在箩筐里,背在身后带走了。
    夜里的路难走,月亮也是暗淡的。
    父母的丧事由族里人主持,落叶归根,自然是回了村里祠堂,治丧办的中规中矩,算不上十分体面,但好歹人有个归宿,不是用破席子包着丢在大街上。
    只是银子难计量,有的说来一趟不知耽误地里多少事情,又未吃得饱饭,要死了的主家贴补多少银子来偿,也有的说焚香祝祷,不知花了多少银两,便是要了几个钱,还不够他们的跑腿,实在是亏本的买卖!凳子椅子、一餐一饭、瓢盆破瓦、谁家孩子被吓丢了魂,小媳妇绊了一跤,天打雷劈的死人带走了他早死了三年的老爹娘……
    赔,赔,都赔!
    “他们家没了儿子,银子本就该归了公中,现在还害得大伙连累成这般模样!”
    端坐高堂的族老干瘪无牙的嘴翁张,尤晚秋的家就被搬空了,就连她自个儿也是被捆上了绳子,关押进了祠堂。
    披麻戴孝的麻衣早上穿着,下午褪去,换上一身褪了色的红袄子,衬得她发白的脸映着血一般的艳红。
    ——气色好的女儿家才卖得出好价钱!
    往日里上门时,待她笑模笑样的亲戚们,皆变了一副面孔,恨不得将她骨头缝里的油水都榨出汁水来。
    尤晚秋年岁尚小,但经了一遭,也多少知了些事。
    她坐在背篓里小声的问他:“你是要将我偷出去卖么?”
    表哥闷头往前面走着,村里离他们的家隔了很长的距离,几乎要跨过一个镇子。
    也不知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没应她,只顾着赶路,若是被尤氏一族的人在这里抓着他偷了人走,怕是要当场就地打死。
    山高皇帝远,理法在这地方可奏不了效。
    他死在这村子里,恐怕便是尸骨化了,烂了,都没人知晓。
    尤晚秋却不知道,她只以为他也是要卖她的,于是沉默良久,才道:“哥哥,我记得你,月前你给我买过糖葫芦吃。”
    她眼里含着泪,闷着声求他:“你不要将我卖到粉楼子里,我吃得少,也会干活的……”
    她原本是富裕人家的女儿,哪里知晓什么粉楼子,又哪里会干活?
    不过是那些乡下亲戚骂她,当着她的面商量的话被听进去了,半懂不懂的学给他听罢了。
    她哭得可怜,表哥不得不安抚她。
    他极轻微的“嘘”了一声,告诫她小点声,又将她往上掂了掂。
    “妹妹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他紧张得很,一面跟她说话,一面顾忌着四周的动静,听见她的哭声小了,也没有旁人的脚步声,这才对着尤晚秋道。
    “我不卖你,也不要你给我家做什么活计……”
    他们走出去了好远,月亮还是暗沉沉的,但星星是亮的,是发着光的斑点,像分散开的未燃尽的香。
    “阿奴是我的妹妹,我只是来带你回家。”
    仅此而已。
    他不再多话,尤晚秋也不再哭求问询。
    她是他的妹妹,不是克死爹娘的丧门星,不是没人要受人嫌的孤女,不是被亲戚们谋划着要卖去粉楼子的小昌妇。
    她是有家的,现在她哥哥要带她回家去了。
    ……
    但晏景要走,他看上去很冷漠,好像觉得她无可救药。
    因为她欺瞒了他,没有将一切都对着他和盘托出,他自以为受到了欺骗,他……
    就连哥哥也不要她了。
    她再一次被人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