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旁小太监的话,方中眉眼动了动,随即瞪眼道:“你怎的这么没规矩?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方中忽然发火,一旁的小太监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
“去!把咱家的床铺准备一下,今夜要早些休息!”
“再敢胡言乱语,咱家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小太监被吓的一身白毛汗,赶忙恭敬行礼,快速的下去了。
此时方中才翻了翻白眼,口中嘀咕道:“惠王殿下……这怕是镀金不成,反遭累祸了。”
“边境那地方,是寻常人玩的转的?”
自语了一句,方中摇摇头,拿起水壶喝了一口。
刚准备起身,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嗖嗖!
这声音之后便是几声闷响,随后就是一阵凄厉的惨叫。
“啊!!”
“敌袭!敌袭!”
“快布放,弓弩……”
噗!
又是几声闷响,喊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中下意识起身,某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在心底躁动,他踮起脚看向远处。
他们选择的落脚点是一处山坡下,较为避风,后面是数米高的悬崖,向前不远便是官道。
队伍的护军在最外侧,此时却有大量护军倒在地上,身上都插满了箭矢。
恐慌一瞬间便在方中心底炸开,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下意识的想往后跑,可却左脚拌右脚,直接摔了一嘴的泥。
就在这个过程中,不知多少黑影冲入了队伍之中,他们见人就杀,连一句话都没有。
这些人各个都黑巾蒙面,手持长刀,动作十分迅速,那些守护的兵丁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纷纷砍倒在地。
只几息的功夫,外围的上百护军便已被斩杀殆尽,内部的队伍已乱成了一锅粥。
叫喊声,惊惧声以及脚步踏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箭矢不断划破长空,带走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方中带领的是皇家使团,是去边关送圣旨的,同时也代表了乾国的绝对权威。
使团的护军都是皇城的羽林卫,一个个银盔银甲好不威风。
可这些在宁州不可一世的羽林卫护军,面对忽然出现的危险时竟毫无战力,有的人甚至连挥刀都不会。
战斗基本是一边倒的。
方中从摔倒之后就再也没爬起来过,不知从哪来的两枚箭矢直直的刺入了他的后心,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
直到死,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屠杀很快就结束了,高悬的圆月之下,所有使团的成员都倒在了血泊中,没留一个活口。
陶陂带队冲在最前面,第一个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太监尸体。
他快步上前,并未在这尸体上发现皇帝的圣旨。
陶陂心中有些焦急,又去后面的帐篷中一通搜寻,终于在最大的帐篷内找到了一个精致的木匣,里面赫然装着皇帝的圣旨。
陶陂迫不及待的打开圣旨,只看了一眼,眉头直接皱在一起。
圣旨很长,咬文嚼字,但实际就说了两件事。
其一,惠王赵峥领旨后返回宁州述职,于北狄的所有谈判暂停,全军备战。
其二,大将军陶陂重令边境事宜,接旨后可调惠州四万守军冲入边军,务必一鼓作气,重夺边城。
如果奉池城的战事没发生,那这圣旨对陶陂而言就是好事。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陶陂根本没心思分析圣旨背后的意思,他的目光始终都盯在最后那句话上。
可掉惠州四万守军!
四万守军!
他现在收拢了两万左右的溃军,若加上王冲麾下的一万多人,再有惠州的四万军队充入,前后近七万大军,还愁边城不复吗?
不光边城能夺回来,这些人如果都到位了,陶陂甚至有信心夺回奉池!
他的心情有些激动,这可是皇帝的圣旨,如果拿着这圣旨去惠州……
等等,不对!完了!
刚高兴没几息,陶陂轰然坐在地上,下意识的看了旁边一眼。
这帐篷里正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太监,胸口扎着一枚箭矢,好似已经死了多时了。
陶陂的思绪有些乱,定了几息之后,他才想明白一个问题。
这圣旨他根本就不能用,也不敢用。
因为这是他杀了使者之后夺来的,如何能堂而皇之的拿着圣旨去调兵?
可如果没有圣旨,又如何从惠州调兵?
这件事……太荒唐了!
他原本是怕皇帝的使者去了奉池,看到现在的情况之后,他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会下这样的圣旨。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提前挑起战事,事情办的太急了,导致现在大败溃输,几乎没有机会了。
陶陂痛苦的闭着眼,他想将手中的圣旨焚毁,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圣旨揣进了怀里。
此刻,张宁快步走了进来,直接开口道:“大将军,人都肃清了,一个没剩。”
陶陂好似没听到张宁的话,目光有些呆滞。
张宁微微一怔,上前一步又道:“大将军?”
“哦。”陶陂缓过神来,道:“让下面的人打扫战场,把人都埋了,剩下的东西全都烧了,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我们回去,集结最后的兵力,去边城!”
陶陂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剩下最后一条理论上可行的生路。
如果他不能用手上剩下的溃兵成功夺回边城,再逼迫北狄放弃奉池,那他就只有一条死路。
可这条生路,太难了。
陶陂不知自己是怎么返回驻地的,直到他坐在了木桩上,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时,脑中的思绪才清明了几分。
无论如何,他都只剩下了最后的机会,如果做不成,那就只有死。
陶陂攥了攥拳头,多日的疲惫好似一瞬间消失了,他直接站起身,大步往下面走去。
……
天亮了,使节的营地已被完全焚毁,一旁的林间,多了许多挖开的新土。
张宁已带人离开了,他们做事很是小心,没留下一点痕迹。
正在此时,新土微动,一条苍白的手臂忽然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