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吴爷爷才终于又开口说道:“如此过了百年,没想到血脉之地竟然来人主动联系了吴家当时的当家人。老祖宗后来感叹,这人要不来,可能他走的时候也想不起来还得交待这事儿了。
因为传闻和地势的原因,百姓村本就很少有外人,不说那人挑傍晚时来,一来就说要见老祖宗,居然还用衣服蒙着面,家里自然是防备着的。可那人一再要求要单独跟老祖宗说话,最后是老祖宗选了平日里最喜爱的曾孙,也就是我的曾祖跟他一起密谈。
待得家人出去,这人叫老祖宗莫要心惊,缓缓摘下了头上蒙着的衣服。饶是如此,老祖宗觉得一眼望过去时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可以跟小时候见到蛇灾的恐惧一较高下了。那人待得老祖宗缓过心神,慢慢说了他此行的原因和目的。
当初抱着保留吴氏血脉的原因建造的血脉之地,不说运来的物资有多丰富,匠人和兵卒也是优中选优。吴拙先祖一开始也确实兢兢业业地想要把这里打造得跟京都一样,甚至还要更好,所以不惜人力物力,力求完美。
虽然他的执行力很好,可他没有怀帝的高瞻远瞩,当得知怀帝被害,这里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时,他只有恐惧和彷徨,白白浪费了几十年的时间。一没有建立外围势力,二没有重视发展,给以后打下了个不好的底子,也就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当吴疏接回一批批的族人时,一开始他还很高兴,可后来渐渐被这些族人和自己血脉之间的纷争闹得头疼不已。尤其是当吴疏失踪,玉钥不在,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要不是大家都出不去,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而当吴疏回来禀报了外面的发展,他也惊觉自己似乎是做错了,并没有体会父皇建立血脉之地的真正用意。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所以他终是拿出了一个皇子的魄力,让吴疏留在了百姓村,并且为了防止兄弟阋墙,立下了只有长子能掌玉钥的规矩。
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规矩能防得住人心。且不说长子防他那个十弟防了一辈子,单是后来为了锁住人心,那东面的森林里又埋了多少冤魂枯骨?
许是那一方牢笼禁锢了头脑,接下来的几位家主虽然都顺利承位,但竟然没一人想要打开牢笼,放自己出去。他们在这一方天地里恣意享乐,声色犬马,日子确实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大家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血脉。前面百年还好,后面就愈发荒唐,后代越来越多的痴傻儿、畸形儿、不足儿的降生,并没有引起高高在上的人的注意,反而甚至到了最后已经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吴爷爷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虽然他说得隐晦,但白铁英猜到了那“不忍言”的到底是什么事,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故事讲得轻松,几句话就过去了,可当时生活在其中的人又得有多么地痛苦。
吴爷爷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二百年过去,玉钥之事虽然久未提起,可还是有人没有忘记。于是,一场血脉之间的大杀戮降临了。一夜之间血脉之地血流成河,那曾经金碧辉煌的重楼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上千名族人几乎一夜死光……
待得天亮,侥幸逃脱的吴氏族人却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血脉无法与血脉之地的称呼相匹配,他们也不再是这里的主人,因为那些他们曾经呼来喝去的奴仆开始敢用正眼看他们了。
渐渐地,他们的居所从重楼变成了了离农田最近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曾经享受的一切都被剥夺。那些有缺陷的孩子自然也从金尊玉贵的主子,变成了随意戏耍甚至残害的玩具。如果不是那玉钥没有找到,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苟延残喘下去。
血脉之地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又过了十几年。可这里终归是个死局,只要出不去,最终大家也都是死路一条。所以这时剩下的人开始翻找每一处他们怀疑可能藏着玉钥的地方,甚至是,挖开了所有的坟墓。
找了几年无果,这里的人也陷入了一种疯癫的状态,大家似乎都在追求最后的疯狂。一切都失了秩序,没人能逃脱——除了那些被遗忘的孩子。
他们中的首领是一个现在二十多岁的男人,惨事发生时他和那群孩子一样被忽略,一样被发现,一样凄惨而卑微地活着……可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娘亲还活着。
渐渐地,他聚集了所有心智正常的孩子,而这些孩子在受到他娘亲的照料与教育的同时,也团结起来想方设法地保护了他们母子。
他们中确实是有某方面的不足,可还能活着的,无一不是心智超出常人的。他们发明各种工具获取食物,他们设置各种陷阱阻挡可能侵害到他们的人,他们利用聪明的头脑在血脉之地存活了下来。
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中有的人先走了,紧接着他们共同的娘亲也走了……那些已经疯狂了的人,未来那似乎已经是注定的结局,让他们决定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抛砖引玉,调虎离山,隔岸观火,浑水摸鱼……血脉之地最后只剩下了吴氏血脉,可就是这血脉,却是他们最痛恨的东西。
他们还剩下二十三个人,他们唱着歌把一具具尸体扔到南湖里,他们从藏身的地洞搬到田边的农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而,这么开心快乐的日子只有短短地几年,今天小十二走了,明天老四没了呼吸,又是二十年过去,只剩下了五个兄弟。
本来哥几个约定把十六妹妹酿的酒喝完就一起走,可造化弄人,他们在收拾最后的晚餐——湖鱼的肚子里,发现了那块丢失了近百年的玉钥。他们惊讶,他们愤怒,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想要砸碎玉钥,可都失败了。抱头痛哭过后的哥几个不约而同地大喊:‘出去,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