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铁英这一步步道来,让一部分或者头脑灵活,或者早已腻烦军中生活,或者留在这里只是迫于无奈的军士们动了心思。
戍守上安几十年,仙鹤村在什么地方他们自然都知道。如果能在那里终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小姑娘说的将户籍落到什么场,这个倒是从未听说过。
但是这事儿大将军也没必要骗他们,因为都养了他们这么些年了。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大将军说实在养不了了,保证绝大部分人都会立刻申请退役,不再拖累大将军,
再说大将军这些年也不容易,如果这事儿能成,也算是回报大将军这些年对他们的照顾了。
台下议论纷纷许久,可能想着要打听清楚这事儿,有好些人乱糟糟地问话,但是白铁英没有一一回答,而是又等了一会儿,见众军士都能耐心听她说话了才开口道:
“铁英能力有限,家资尚浅,与大将军商议后决定,第一批无条件接收退役军士三百人。但因为诸位伯伯叔叔对我还不了解信任,所以以三月为期,到期后赵将军将亲自询问诸位意见,如若不满,尽可返营。
言尽于此,未能尽述,望诸位伯伯叔叔海涵。但观铁英日后行止,自见分晓。”
如果说白铁英前面说的话让军士们引发思虑,那最后这看似无条件,实际有条件的的条件,更是勾动刚才那些动了心思的人。
他们不是残疾就是老病,这小姑娘就算哄骗他们了,又能做什么?再说不看这小姑娘,只大将军今日能提了这事儿,就必定是要尽自己之力支持大将军的。
“丁头儿,你去不去啊?”侯老六又去跟被他叫做丁头儿的丁阿发问话。
“去。”
“为啥啊?咱们在这儿有吃有喝的,这眼瞅着也没几年好活了,干啥还要出去啊?”
“不做废物。”
“呃……”侯老六被丁阿发的话顶个倒仰。
难道他不走就是废物吗?可他跟丁头儿大哥不笑二哥,一个缺胳膊,一个少腿儿,还都无家可归,要是退役了能干啥?
万一那小姑娘……诶,算了,没必要把人家一个小姑娘想得那么坏。再说还有赵大将军兜底呢,要是不行三个月后也能回来,那跟着丁头儿换个地方当废物也不错。
“诶诶!丁头儿你别自己走啊!你扶我一把啊!”侯老六见丁阿发不等自己就先往前走了,急忙喊道。
当丁阿发和侯老六两人最先站出来的时候,白铁英也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这么有人格魅力吗?还是赵将军给私下给他们下什么命令了?这么快就做好了选择,不会是俩刺儿头吧?
“丁阿发!”
“侯老六!”
“前来报到。”
两人先是冲着赵将军行礼,然后就对白铁英喊道。
白铁英心里转个儿,但是面上不显,赶忙给二人回礼,然后示意穆清秋带他们到一边等级去。
有这两人带头,半个时辰后,白铁英说的三百名额就满了。这让她还有点小窃喜,这不就是原世看小说中出现的“振臂一呼”,“虎躯一震”吗?
可白铁英并没有高兴太久,当三百人回营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又到校场集合后,刷新了白铁英新的认知度。
“他们这么……朴素吗?”白铁英喃喃自语道,她觉得这事儿说不好,根本不是自己有号召力,而是人家就等着冤大头出现呢!
“哈哈,铁英说话甚是有趣。什么朴素,就是一个个穷光蛋!”赵将军有些笑得合不拢嘴,他也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多军士“自愿”退役的。
应退役而滞留军营的,他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朝廷给的安家费是不要的,然后每人的伙食也都减半。那么三百个老爷们,即便是吃的少,一个月也得折合二三十石粮食。
“不过铁英也不用笑话他们,就是你伯伯我,也不过是个表面光,要不是你伯母颇有经营能力,京城家中又对我们这些在外的子弟多有接济,你伯伯说不定也得是这样。
军营中的汉子,挣的就是个卖命钱,所以除了那些有家有口要养的,其他人都是今日挣钱今日花,没几个知道积攒着的,因为说不好明天就没命花了。
他们每月确实还有三两银子的俸禄,不过军营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上战场的人是不发的。所以他们的一应用具,除了之前有的,都是等朝廷发下物资后换下来的旧的。那旧的数量少又不抗用,自然也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白铁英心里发苦,但也发酸,提了口气想要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跟赵将军行了一礼,带着这些“老伤病残”们慢慢出了军营,往北城门而去。
一路上白铁英都在思量,这比她预想的情况更糟糕的局面都应该怎么破,所以也就一直都说话。而这事儿本就是白铁英主导的,是以穆清秋也没言语。
于是晚归的路人就看到了很诡异的一幕——前面两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两个低头不语的少年少女,少女的怀里还抱着个鸟头鸟嘴的孩子。后面跟着两列行人,一个个背包罗伞的,不是将行就木,就是疲癃残疾……拖拖拉拉出去几十丈。
“这是流民吗?那前面那仨骑马的又是怎么回事儿?”一个路人询问另一个路人。
“谁知道呢?我怎么感觉这么瘆得慌呢?”
“妈呀,不会是鬼吧?”
“说谁是鬼呢?你才是鬼呢!你们全家都是鬼!”
侯老六因为少了条腿走得慢,被丁阿发搀着走在了队列的后面,听见路人的议论他就忍不住骂道。
“啊!!!”
那两个说话的路人被侯老六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见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赶紧往家跑。
“有本事你们别跑啊!老子教教你们什么叫‘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侯老六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跳,一边回头接着骂。
其中一个路人听见这话忍不住回头看时,就看到一个独脚鬼脖子扭了一圈,身子往前,但是脑袋往后,还张着血盆大口似是要择人而噬……于是跑得更快了——只要他一直不是最后一个就行!
如果白铁英知道后来城里流传的“百鬼夜行”是打这儿来的,她一定听赵将军的话,第二天再办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