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士一科的考题有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贴十贴和义十条。考题量之大,之广,没有底蕴的平民可能连听都没听过,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轻易考中呢?
大煜解试百人取一,能参加会试的人数约为万名。而会试中十人取一,殿试亦是。我父亲常说,科举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但没有退路,还需提防左右。
因为即便是考中了,如果不能迅速决定党派,那么即便是能分给你个官做,也不会是什么有实权的官员,往往‘碌碌无为’、‘泯于众生’,没比平民好多少,那么之前的所有付出可能都得不到回报。
还记得当时我问父亲,做官不是为了百姓谋福祉吗?为什么还要要求回报?父亲答:‘如果自己或家人都不能因为你的科考而改善生活,改变阶层,那你又怎么能做到一心为民呢?为官者,首要学会的就是平衡!’”
白万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接着说道:“虽然我到现在仍旧不是很明白父亲所说‘平衡’是何意,但我确实能理解科考为官不是易事了。
从琼林赐宴后,无论是阁门谢恩,同榜期集,还是走马上任,每一关都离不开人脉、底蕴,而这恰恰是平民所欠缺的。
大煜的文臣分为选人、京官和朝官三类,而这三类只代表等级,不可顾名思义,不是带个京字就在京城为官了。
每科除了状元、榜眼、探花可以直接授予八、九品的京官外,其余进士都只会授予从九品至从八品的幕职府县的官职,因为是京官的候选人,所以通常叫做‘选人’。
而选人之多,选人改官之难,父亲常玩笑称之为‘永沦选海’,就是在说进阶之难,难如登天。迪功郎、修职郎、从政郎、从事郎、文林郎、儒林郎、承直郎这七个级别,绝大多数选人一辈子都只能在其中‘老死选调’。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从选人转入京官,首先就要‘循资’,也就是‘三任六考’每次都要合格,这就至少需要九年了。
其次就是要有五张‘举状’,就是说,光有资格还不行,还得有包括顶头上司在内的五位高官愿意以自身作保举荐你,再经审官院勘磨后参加考试,才有可能改为京官。
为什么说‘可能’呢?因为这改官也是有名额限制的,每年通过者不足半百之数,常为二、三十人,所以又有‘寒士改官,视为再第’之说。
可即便是有改官资格了,还得‘待阙’、‘待班’、‘待次’,也就是是否能得到有实职的官位。而决定这个的,就要看‘四同’,乡贤、家族、婚姻这些人脉与际遇了。
京官五阶,朝官二十五阶,还分进士加“左”,非进士加“右”……这其中的门道多如牛毛,父亲也未尽言,只说他可能穷尽此生,也只是为我拓开一条小路而已。
而我们兄妹处于当初的境况,让我不得不放弃了我们几代人一直在走的科考一途,只想着若是妹妹不入奴籍,将来除了婚嫁上身份不用低人一等以外,我也可以帮衬外甥一二,毕竟也算是我白家的血脉。”
“那你又是为什么改变初衷,来与我说这些呢?”白铁英见白万里说了这么多对她来说确实是一无所知的“干货”,好感度又提升了些,于是给斟酌着开口的白万里递了个台阶。
“我兄妹二人能得你相助,脱离苦海,我当时就不再奢求妹妹还能拥有平民身份了,因为无论什么都不能与性命相提并论的,这也是我父亲一直教导我的。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世上真的有‘世外桃源’,也真的有人不在意身份地位,一视同仁,我就想着,能一辈子这样轻松快活,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可……我后来发现了一件事情,让我心存疑惑。那就是……我好像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白万里说到这儿,眼睛紧紧地盯着白铁英,好像是在印证一个已有定论的答案。
白铁英笑了,这孩子是真聪明啊,还早慧。要不是原世比他多吃了几年大米饭,还真是不敢与他对话。也是,能有一个五岁就具有白莲花气质的妹妹,他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呢?
当初觉得他赤诚,可以再帮他一把,甚至看白千娇不顺眼,但也觉得不用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较劲。除了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中白万里的性格,但更可能得是,人家已经在当时的境况下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自己才是被选择的那个啊!
“万里,我当初就说过,如果你要是跟着我的话,除了自由,还可能会有危险,那么你现在怎么说呢?”白铁英没有直接回答白万里的问题,其实就是变相承认了他的这个能力来自于她。
白万里兄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着白家众人一起吃饭的,而白铁英为了改善家人的体质,做饭时使用的都是空间泥巴院里的井水,他二人自然也就慢慢拥有了‘过目不忘’这一能力。
不知道白千娇有没有读书,但白万里是进学多年的,一旦他对之前所学有所回忆,迟早会发现这一能力的。不过白铁英确实不在意,“过目不忘”会随着时间而消失这点,她已经通过背叔爷给她的经方验证过了,因为它的前提是需要理解的,而理解也是有限制的。
就好像叔爷总是唠叨她,有着那么好的条件不跟他学草药。实际情况是白铁英并不爱好这个,随着学得越多,知识越深奥,她能理解的部分就越少,“过目不忘”也就帮不上太大的忙了。
她之前还想着,不知道白万里什么时候会跟她提起此事,或者会不会提起呢,没想到他没多久就跟自己坦白了。所以白铁英并不在意白万里刚才说得那科考有多么难,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白万里会选择现在这样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