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陵帝都,曼妙宫寑殿。
纱幔重重,瑞兽香炉慢吐兰麝,水晶宫灯富丽堂皇,琉璃屏风华光流转。
少女小脸苍白,双目紧阖,眉心微蹙,睡梦中似都在忍受着某种痛楚。
王皇后因对大公主的亏欠,失去的尽量弥补在小公主身上。
对曼罗便格外宠爱,所有吃穿用度都是宫里最好的。
“公主,”荷姿轻唤。
曼罗嘴唇微微翕动,倏然睁开双眼。抬起沉重的眼皮,睫毛半掩。
在这以前,她还在梦想自己会好起来,欢欢喜喜嫁给南武国太子。
那个她爱慕了好多年的翩翩美少年。
记得九岁那年,各国王子及使臣来穆苏朝贺新春,在校练场上比试箭术。
但见少年一袭云白锦衣华服,跨下一匹棕黑色高大骏马。
长袍广袖随风翩飞,挽弓搭箭,雄姿英发,
小小年纪,骑射比武皆夺得群雄之冠,好一个绝世无双的美少年。
小女孩天真地对母亲道:“母后,曼儿长大了要做他的新娘。”
景泰帝也一眼便相中了少年太子,希望两国联姻,便迫不及待地向南武国提亲。
南武皇非常愿意与穆苏国世代交好,很爽快应下,还送来价值不菲的聘礼。
这桩人人称道的姻缘就定下。
可就在第二年冬天,曼罗染上风寒。
病得很厉害,高烧不退,经常咳得面红筋涨,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景泰帝大发雷霆,宫里的御医都快杀光了,连半点起色都没有。
皇帝下旨张贴皇榜,重金招募天下名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位民间郎中用祖传秘方才将小公主治好,但前前后后连着咳了数月。
本着身子骨就弱不禁风,再这么一折腾,自此落下胸闷咳喘的病根,近来还开始咳血。
眼看及笄之年就要出嫁,这样一副病骨,连风都能吹倒。
王皇后心疼女儿,便将婚礼推迟到明年。
医治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转,曼罗心里明白自己的病怕是治不好。
看来此生将与心爱之人错失良缘。伤心地说:“我怕是命不久矣!”
“公主就莫要说这等丧气话,让皇后娘娘听见又该伤心了!”
荷姿好言安慰,沉默片刻继续道。
“即便是为了太子奕,公主也要好生活下去,”
“弈!”曼罗在心里不断念叨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心情跌落到低谷,他终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一切幻想都只是个美好的梦而已,眼泪不知不觉随着苍白的面颊滚落。
猛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似乎要撕碎五脏六腑。
荷姿扶她坐好,轻拍脊背。
几名宫娥慌张入内,送靠垫的送靠垫,递水的递水,顺气的顺气,忙得不可开交。
曼罗摆了摆手,示意都退下。
这时,奉阳宫的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去了南佛寺,今日就不过曼妙宫。”
“南佛寺?”曼罗呢喃出声,“这还没到菩萨诞日呢!”
荷姿盈盈笑道:“不一定非得等到正日才去拜菩萨,娘娘为了公主的病,想必是等不及了。”
曼罗摆了摆手,宫娥太监退出。
皇家寺院南佛寺,出盛丰门往南行,起伏的院落如一条巨龙雄踞在南山之巅。
需登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方到得大雄宝殿,为天长地久之意。
听说寺里的菩萨很灵验。
更有传闻,大师中有个叫连瓒的美男子,生得风度翩翩,据传其身份高贵。
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慕名前去进香,都想一睹风采。
只可惜空闻其名不见其身,常常望寺兴叹。
昨日半夜,侍卫送回急报,王皇后在南佛寺遇刺。
所幸只是受了些惊吓。
一大早,海朱带领大队禁卫军,出盛丰门护凤驾。
各出入城门都设上关卡,搜查严实。
遇上可疑之人便毫不犹豫地截留下,如有反抗可就地处决。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轰动了整个帝都。
人们在纷纷猜测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叛乱、刺杀、阴谋……。
听闻太子与成王长期不和,夺嫡之争时有上演。
奉阳宫内,王皇后端坐在镶金嵌玉的凤椅上,面带倦色,却丝毫不减威仪。
长孙蕙一早从丞相父亲那里得知鸾驾受惊,即刻坐了香车进宫探望。
海朱一身玄紫长锦袍,挟裹着劲风凛凛生威大踏步走来。
单膝跪在金砖地面,双手一礼,脊背挺得笔直,浑身散发出勃勃英气,俊雅的面容尽是藏不住的愧色:
“儿臣救驾来迟,险些让奸人得逞,请母后恕罪!”
长孙蕙眼前一亮,心湖那朵小涟漪顿时激荡生花,看着面前的男子,满目含情,半羞还半喜。
王皇后抬手示意起身。
海朱洒脱的一拂袖袍站立,双手一揖:“儿臣有要事相告。”
便将话头打住,皇后即明其意,屏退左右。
海朱瞄了眼长孙蕙,并不作声,将目光投向王皇后。
长孙蕙只得很不情愿退出。
“太子可有什么线索?”
“从死尸手臂上的狼头刺青来看,为夺煞门无疑。”
海朱紧盯王皇后。
“没想到烧掉他们的庄子,杀了他们的成员,却如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转战到了帝都,还拿皇室开刀。”
王皇后呆愣住,先前还以为是甘妃好不容易逮个机会要除掉她。
神不知鬼不觉的,然后甘妃登上皇后的宝座,再想办法扶她自己的儿子东阳成璧上位。
听海朱如此一说,眉心微蹙,此事远比甘妃行刺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