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景炫修长而白净的手,轻轻抚过小叠眉心种下香魂术。
眼皮一耷拉,乖乖地闭上眼安静地睡着了。
窗外松涛阵阵,如虎啸狼嚎,天光已大亮。昨夜的梦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几度惆怅,几度失落,几度迷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是梦里也留不住,既然抓不住就放手吧!
一个人在小木屋闷闷待了几日,不知家里的情况是怎样个翻天覆地,她决定回去看看。
招来红光,跨马上鞍向石林方向而去。
来到上次约定的猕猴桃林,桃叶早已落光,留下稀稀疏疏的几片墨绿,依稀还挂着几个死眉烂眼的小桃,小得连野猴子都瞧不上眼。
石林还是那座石林,隐没在朝朝雾气中,四下里一片深秋的落寂,空旷中只听得马儿各嘚各嘚的蹄声,回荡在寂寞的山林间。
深入其中,勒马而立,刀枪剑击犹响在耳,一起经历过的危险仿佛还在昨天。
那日腥风血雨的打斗,不想今日竟成了难能可贵的回忆。
昔日的云夺山庄早已化为一片灰烬,空留满目疮痍的断垣残壁,淹没在萧瑟秋草中。
不时露出烧得漆黑的梁柱,那森然的黑色,犹如鬼魅的眼洞,向人们昭示这里曾经遭受过的灾难。
一群麻雀在其间飞来飞去觅食,两只麻灰野兔一前一后惊慌失措地蹦进齐腰深的荒草丛。
勒马慢悠悠地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绕过这座废墟。
云夺山庄,是爷爷曾经的地盘,就这样一把火烧没了,真是太可惜。
曾经被他手下掳走,数日前孟家大厅一幕浮现在眼前,小叠心头好不难过。
红光跑得飞快,一个时辰小重山庄便出现在眼前。
信马由缰来到莲池阁,湖风吹得人阵阵发凉,水面荷败莲残,好似一幅远古的水墨丹青画。
九曲回阁空空荡荡,早已不复前次来的气象富贵,当日繁花似锦的场面了无踪迹。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迅速地闪现,仿佛又看到小高下可爱的模样。
“哥哥活不过二十二岁,”这句话忽然就那么清晰地跃入脑海。
小叠一个激灵,心头不觉突突地多跳了两拍,他真的会……?
但转念一想,他凭什么活不过二十二岁,很快就要成为大穆苏国的驸马。
不觉愤然出声:“我看他是高兴死还差不多。”
嘴角撇了撇,自嘲一笑,打马向山庄走去。
庄子里的奴婢已经换得差不多,没人来向她这个大小姐请安问候。
心头惆怅得很,想必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这个大小姐是捡来的冒牌货。
几张端着惊异的面孔,慌里慌张去院内通报。
片刻走来一个老管家模样的男子,却也不是去年莲池会看到的那位,后面跟着一个小厮,以前倒是见过。
管家直直走了过来,冰冷着老脸将眼前的少女上下左右瞅了瞅,像是应付要饭的小叫花,阴阳怪气地说:
“这位是孟大小姐吧!你爹欠了巨额债务,小重山庄已被抵给了我家老爷,您还是请回吧!”
同来的小厮要笑不笑地横着一双绿豆眼,与去年来时的阿谀奉承判若两人。
对于孟家发生的事,庄门前的一干人表情丰富多彩:蔑视、嘲讽、鄙夷、幸灾乐祸……
丝毫不带同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小叠莫名惊异,急急追问。
她回阿顺州不过数日,一切都变了,爹娘不是自己的,连山庄也成了别人家的,或许整个孟家都已经易了主,还有什么是自己的呢?
“你们孟家大少爷代替孟老爷,亲自办理房契转让手续。”
老管家很不耐烦,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几个爱瞧热闹旳奴婢正缩头藏脑地打这边瞅过来。
小叠就问几句话,但瞧这些人的嘴脸,生怕粘上他们似的,真是气不打一处。
谢也懒得说,拨转马头愤愤离去。
真的如小叠想象中的那般,爷爷、娘亲、柏泽并冷洛联手转移走了孟氏所有财产,老爷和她已经一无所有。
不知道爹爹还在不在,爷爷和娘亲有没有放过他。
但从当日的情况看来,就凭奶奶躺在棺材里的惨状,必定难逃一死。
小叠不觉凄然泪下。
虽然知道不是亲爹,可十五年的父女情,哪能说断就断的。
小叠远远瞧见孟府大门处围满了人,还有他孟氏的一大帮子族人,个个嚎嚎哀哀,悲天哭地,都在叫嚷着要孟怀远还他们的活命钱。
几个官差正热火朝天地打封条,周度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却是笑模呵呵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暗中又搜去不少古玩玉器等值钱之物。
小叠牵着红光马儿,拉了拉帷帽遮住大半张脸。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来了一波又一波,像是在平静的湖面劈下一个惊雷,让整个阿顺州城突然炸开了锅。
南域首富,谁不知道孟怀远,谁不知道遍布南域的孟记商行啊!
好像昨日还占着首富榜,仿佛在一眨眼的工夫,瞬间就沦为南域的“首负”。
人们奔走相告,甚是津津乐道,有同情、惋惜、冷漠,但更多的是看笑话,整个阿顺州都当作爆炸性的趣闻在谈论:
“孟怀远破产了,孟怀远一气之下杀了冷姨娘和颜氏十几口,然后不知所踪......”
“孟家先祖光明磊落,正直行善,好不容易才打下这偌大的家业。没事招个上门女婿败光家产......”
“这下可倒了霉,存在他孟氏钱庄的银子估计就泡了汤,还好我们家没存在他百汇钱庄......”
“听说死的不止一个人,这回宅子成了凶宅,值不了多少银子,可惜了个大宅子。
债主要是逮住个孟家的人,想必是死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