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然从慕容明的手中拿过了刚刚被她抽走的那根烟,表情淡然,语气亦是,“母亲,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我会既然有了这个想法,我心里就已经是权衡过了,您不是一直都相信我的么?阮家的人以后找你了的话,你能不见就不用去见了。”
慕容明叹息了一声,见儿子还是点了烟,吸了一口,她低声说:“我当母亲的,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屿然,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其他我就不多说了,你都这个年纪了,不管选谁和你结婚都好,我就只想和你说一句话——你等得起,我和你父亲都等不起了。知道么?”
陆屿然吐出一口烟圈来,笑了笑,“母亲,我心里有数,先进去吧。”
他和慕容明一起走进客厅,却是正好见到唐抒丹一脸僵硬的站在客厅的正中间,陆祁铭就站在她的对面,一屋子的人,神色都是严肃的,陆屿然心头微微一动,大概已经想到了,什么事,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陆祁铭说:“这事,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要说的。今天大家人都在这里,我就想把事情和你们都说一下。抒丹和我也是达成了共识的。”
唐抒丹脸上的表情已十分的勉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人一到齐,饭都还没有吃过,陆祁铭就已如此的迫不待及,自己回临都之后,他对她,简直就如同是陌生人一样,不管她住在哪里,他根本就不关心,也许他会对自己说一句“对不起”,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对不起”。
??
陆祁铭,这个男人,将自己这一辈子所有为数不多的热情,都给了温白露,她真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存在。
他痴心,他专情,他对所有的人都是冷的,可对那个女人,却是热的。
时间,在他的身上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20几年前,他如何深爱着温白露,20几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是这样坚持着自己心中的一份执着。
哪怕已经是物是人非,他却始终都不曾改变任何。
“抒丹。”
陆正海忽然开口,打断了唐抒丹的思绪,他沉声问:“你的父母,对这事,知情么?”
“还不知道。”唐抒丹实话实说,到底还是意难平,其实她真的一点都不比温白露差,哪怕是在感情的付出上,她也不输她,可他的眼里,却只看得到温白露,这么多年来,他最辛苦的时候,陪着他的人,难道不是自己么?
有些话,唐抒丹也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而且我爷爷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和他们说这些,离婚协议的话,我还没有签字,如果一旦签字了,到时候唐家的人肯定就都知道了,今天既然祁铭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想说几句,我希望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陆祁铭蹙着眉头,打断了唐抒丹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厌烦的光,“你之前说你的家人都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你弟弟现在已经差不多正式接管了唐氏,还有什么事是能够让你这么犹豫不决的?”
“我??”
“祁铭。”慕容明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就上前,站在唐抒丹的边上,语气带着几分呵斥,“你怎么可以这么和抒丹说话?离婚的事,你以为是你和抒丹两个人的事?现在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了,真的是一点都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的么?你和抒丹在国外一待就是20几年,一回来就要离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怎么了,你都是40好几的人了,做事就不能有点脑子么?你想过没有?你这个时候非得和抒丹离婚,对屿然??对你弟弟,有没有什么影响?这唐家和我们陆家,在公事上难道就没有挂钩的么?”
慕容明的语气有些重,陆展旗抬起头来,看了儿媳妇一眼,出声,“这事今天就暂时别说了,等晚上,祁铭你再来我房间,和爷爷好好谈一谈。”
陆祁铭知道慕容明对自己一直都有偏见的,尤其是在屿然出生之后,不过这些,他从来都不在意,他和唐抒丹的婚是肯定要离的,有些事,不是坚持时间久了,就真的能够成为理所当然,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尤其是现在已经回到了临都,他回来的目的很明确,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动摇。
不过现在的确也不适合说太多,陆正海又说:“好了,大家都先吃饭吧,抒丹你??”
唐抒丹弯腰就把手袋拿起来,语气有些僵硬,“我就不吃了,我去医院看看我爷爷,这几天,严峻也不在临都,我还得帮着我妈照顾一下家里人,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慕容明叫了一声,又看着陆祁铭,“你还不去追?”
陆祁铭没有出声,大概是坐了不到2秒,他也跟着起身,然后沉默的跟了上去。
陆屿然心头有些乱,他看着大哥的背影,脑子里想到的就是温白露——之前他只知道,大哥心中有一个女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和自己提起过,他知道,他们两兄弟的感情,还是有些裂痕的。
大概是在5年前的时候,阮歌卿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唐抒丹和陆祁铭的婚姻,当年就是被逼的,其实唐抒丹虽是比陆屿然大几岁,但是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陆屿然,后来和陆祁铭出国,也是为了避开陆屿然。可这些年来,她对陆屿然依旧是不死心,阮歌卿那时候刚刚不过20出头的样子,性子比起现在更是骄纵,那时候,她已经是陆屿然的未婚妻,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就不管不顾的飞到了美国,直接冲到了当时陆祁铭和唐抒丹住着的地方。
不过她到了美国的第二天,陆屿然就知道了这事,他也火速的赶过去,本来以为这事只是阮歌卿那个无知的女人弄出来的,可不知道她对陆祁铭说了什么,导致自己过去的时候,陆祁铭已经不相信自己,还以为唐抒丹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
那段时间,陆祁铭对自己很是排斥,陆屿然从小就很敬重他的大哥,所以很想要解释清楚这样的误会,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唐抒丹是他的嫂子,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她,但是他始终都知道,大嫂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大哥。
可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自己喜欢与否,而是自己的女人,如果顶着自己的头衔,却对自己的弟弟有非分之想的时候,那是一种深切的屈辱。
可陆屿然知道,陆祁铭有这样的情绪,不仅仅只是因为唐抒丹,大嫂对于他们来说,连根导火线都谈不上,不过就是在中间也起到了所谓“穿针引线”的作用。
5年前??陆屿然想着那时候,自己因为要动陵城的一个项目,香园所在的那一块地皮,就是他要动的范围,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香园对大哥的重要性,项目是他亲自找人审批的,也是在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个项目最后还是没有启动,是爷爷在中间找了人,然后他才知道了当年关于大哥的一些事。
但那时候,也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深刻的明白,自己的大哥是真的从来没有将自己真的放在敌对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不管他经历了什么事,他始终都能够像自己在刚刚学走路的时候,他在边上认真又仔细的扶着自己的样子。
当时他们兄弟两人在一辆车子里,发生车祸的时候,陆祁铭整个人扑过来挡在了陆屿然的面前,然后他断了一条手臂。
陆屿然为此有整整的3年时间都不碰一下方向盘,后来他调查出来,这起车祸,本来是冲着唐抒丹去的,只是最后阴错阳差,让陆祁铭背了黑锅。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想着,阮歌卿那个愚蠢的女人,做出了这样的事,他要让她付出一辈子的惨痛代价,就是让她永远都得不到她最想要的——
婚姻。
她最渴望的就是成为自己的陆太太,他不会去动她,但是会耗着她的一辈子。
这是他本来的计划。
那时候的陆屿然只是觉得,婚姻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他可以一辈子都不结婚,还可以钳制着阮家的人,可他没有想到的是,37岁的这一年里,他会遇到一个叫温白霜的女人。
??
却不想,偏偏自己的大哥,这么多年来,藏在心中的那个女人,竟然会是她的姐姐,温白露。
陆屿然蹙眉,又是抽了一口烟,见陆正海坐在沙发上面对他摆了摆手,让他过去,他这才收敛了思绪,迈开长腿朝着客厅中间走去。
“父亲。”
陆正海看了儿子一眼,说话不含糊,直截了当就说:“阮家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兄弟两人,是连退婚,离婚,都要搞到一起去的么?我之前就说了,你要和阮家退婚,我是不同意的,今天正好你爷爷也在,这事,我要是不能帮你拿主意的话,那你就问问你爷爷。”
陆展旗看了孙子一眼,笑着问:“要我拿主意啊?那好,我就来说说,屿然啊,爷爷我就好奇一个问题,到底是怎么样的女人,让你这么费尽心思的要和阮家退婚?你说,要带来给爷爷看看的,要不要先让爷爷这双——”
老爷子指了指自己双眸看上去已有些浑浊的眼睛,“嗯?给你看看?你别看爷爷这视力是不行了,但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我先看看,那个丫头到底值得不值得让你这么折腾,我们再关上门来商量着退婚的事。”
陆屿然心里很清楚,爷爷这是在帮自己找台阶下,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把最难搞的问题给打了回去,可他还没有开口说话,陆正海却已经站起身来,态度非常的坚定,“爸,不管是谁,那也不能同意。屿然和阮歌卿在一起都那么多年了,阮家的女孩子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子,都已经28岁了,这个年纪,我们再和人家说退婚,那就太过分了一些。外面的舆论总不能一面倒的指向我们陆家过河拆桥不是?”
陆正海不以为然,“过什么河,拆什么桥?我们陆家什么时候还得靠着阮家过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个女的我见过,我不同意。”
“哦?你见过?什么样的丫头?”
陆正海看了一眼陆屿然,抿了抿唇,低声说:“如果以小安为中心的话,那么就是一个先是给他的舅舅做了4年的女朋友,又被小安看上了,追求了一段时间,最后又和他的叔叔在一起的女人,不过才24岁的小丫头,就可以把这么几个男人玩弄在股掌间,这样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同意?”
陆展旗一脸的意外。
陆屿然却已经很不耐了,他站起身来,沉声说:“父亲,您这么说温白霜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敢说我说的话有一个字是虚假的?”
“爷爷——”
这边正剑拔弩张的时候,楼梯口忽然又传来了一道男声,那是陆和安的,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半个身子倚在楼梯口的扶手处,叫了一声陆正海之后,又笑吟吟的看着陆展旗,“太爷爷。”
陆展旗见到陆和安自然是开心,挥挥手,“小安,赶紧过来,让太爷爷好好瞧瞧你。”
陆和安笑眯眯的就朝着这边走来,坐在了陆展旗的身边,说:“太爷爷,我刚刚在楼上就听到了爷爷说的话,有一点我得纠正一下,那个当初是我一厢情愿的去追求温老师的,其实她就是比我大了3岁,但是长得可爱又清纯,我的确是很喜欢她,还自作多情的介绍给爷爷了,所以呢,爷爷对温老师有点误会。”
他一边说着,比着手指,“就那么一点点的误会,我可以用我的人品保证,温老师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是我自己没有用,追不到她。叔叔有本事,本来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在公平竞争的条件之下,我只是输给了叔叔,就这样。”
陆正海脸色一变,有些愤怒的拍了拍沙发的扶手处,皱着眉头,“小安,你对你太爷爷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啊,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现在完全尊重温老师的选择。”
“拍什么桌子?”
陆展旗瞪了儿子一眼,“我还在这里呢,既然两个孩子都觉得那个什么??温老师,哦,屿然,她还是个老师?”
陆屿然温和的笑着,“是的。”
“这个职业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找个时间,先带来家里,让大家伙儿都好好的瞧一瞧,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
陆屿然本来是打算先带温白霜见见爷爷的,至于见陆家的其他人,他慎重考虑之后,还是认为为时过早,首先温白霜那边估计也不太乐意,再者是,现在还多了大哥和温白露的事,不知道父亲这么反对,是不是因为知道大哥和温白露?
陆屿然是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他之前是不知道陆祁铭和温白露,现在知道了,想的自然就多了,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就算是大哥和温白露有过什么,这也不至于影响到他和温白霜,这么多年来,他选择和阮歌卿这么耗下去,除去让她为自己当年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之外,另一部分,还是有爷爷的关系。
千丝万缕的联系,维持着这么多年的平衡,父亲不想打破,也正常。
————
陆祁铭挂了电话,对唐抒丹说:“司机过来了,让他送你回去吧,今天抱歉,这事,我应该提前和你打个招呼的,但是你什么时候把离婚协议先给签了?”
他们当初就是在临都登记结婚的,回来这里把离婚协议一签,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至于小安的抚养权,陆祁铭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来说,还是愧对唐抒丹的,所以他愿意把小安的抚养权交给唐抒丹。
“今天不谈这事了,不行么?”唐抒丹声音有些颤抖,她极力着自己的情绪,可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终于还是说:“祁铭,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不肯回来临都,我以为你已经忘记她??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因为她?”
“是。”
陆祁铭没有片刻的犹豫,看着唐抒丹,一字一句的说:“从来都是因为她,你知道的。当年是我们对不起她,我那时候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我相信你也是。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我是没什么好顾忌的,可你到底是不一样,你还是和我有了一个儿子,我现在说这样的话,确实很不应该,但是对不起,抒丹,我觉得自己的心还没有完全死,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唐抒丹掌心一阵麻木,很快就感觉到手指传来的钝痛,她垂眸一看,发现有血丝渗出来,原来是自己刚刚太用力的扣着掌心,已经抠出血来。
她点点头,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哑声道:“我知道了。”
正好司机开车过来,她在自己眼泪要掉下来的之前已经转身,仓促的打开车门,弯腰坐进去。
??
——
温白霜看得出来,姐姐的情绪很不好。
前半夜她似乎是睡着了,可到了后半夜,翻来覆去的,还是有声音,她一到后半夜,睡得比较沉,之前还隐约听到姐姐翻身的声音,等到她睡过去一会儿,再惊醒的时候,发现整个病房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温白霜连忙爬起来,一看,发现床铺上面竟然没有了温白露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对着病房喊了一声,“姐姐??姐姐你在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温白霜穿上了拖鞋,翻身下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就是找不到温白露,这是vip病房,洗手间,浴室都是一应俱全的,她看了一眼时间,这都已经是快到凌晨3点了,姐姐去哪儿了?
温白霜拿起床上的外套,披上就打开了房门,出去找人。
这一层楼都是病房,这个时间,病房都在休息,温白霜刻意放轻了脚步,她走到了护士台,见两个人其中一个趴在柜台上面,昏昏欲睡,另一个正在整理着资料,她问了一句,“请问vip208病房的温白露小姐去哪儿了,你们知道么?”
都已经是这个点了,护士也是人,精神不太好,不过还是帮她查询了一下,说:“温白露,这个时间,她也不需要换药,点滴都是白天打得,预约的是下午4点的一个全身检查,现在她应该是在病房休息吧。”
温白霜拧眉,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好随便就惊动医院的人,估计姐姐是睡不着,所以在什么地方?
她说了一句“谢谢”,准备下楼去花园那边看一看。
可走到电梯口,发现其中一个电梯在维修中,另一个电梯一直都停在20层,没有动静,温白霜想了想,准备走后楼梯。
她推开后楼梯的门,人走进去,感应灯一亮,她抬脚迈出去一步,还没有踩稳台阶,只觉得背后一阵重力,心头咯噔一下,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整个人就失控的朝前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