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握起这把伞。
作者:小河泛轻舟   我有一卷书,可渡天下人最新章节     
    云城,正午,天空暗暗,春雨朦朦。
    许轻舟持伞登上城头,雨淅沥沥,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城头上,秋山身着暗金色长袍,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他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打湿其身,巍然不动。
    眉梢间满是浓愁。
    只到许轻舟来到他的身侧,他亦不曾回头,也未曾动容,始终看着城外,看着那春雨下的生机勃勃。
    眼底是浓浓的贪恋。
    作为先天境八重的高手,秋山自然是探查到了许轻舟的到来的,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主动迎先生罢了。
    “先生,是到时间了吗?”
    语气低沉,配上雨幕声声,总归是有些落寞的。
    许轻舟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与其并肩,也看向了那城外。
    雨落在他的伞上,噼噼啪啪。
    总归比落在秋山身上,要嘈杂的多。
    “怎么,秋兄怕了?”
    秋山嘴角上扬,带着一抹坦然的笑,微微摇头,却是答非所问道:
    “多美的风景啊,好久没有这么安静的看过山色了,就让我在多看一会,在多看一会……”
    许轻舟清楚,秋山在想什么,心中感慨颇深,没再说话。
    秋山却指着前方城外道:
    “还记得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吗,初夏之时,与我站在这云城城头,赏十里槐花落,当时我以为先生在吹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拿下这云城呢?没想到,先生真的做到了,而且比预计的还要快些。”
    许轻舟笑笑,“秋兄这是怨许某,落子太快吗?”
    “先生说笑了,我是说,先生当真仙人也。”
    “是你做的好,与我无关。”许轻舟回。
    秋山平静道:
    “我出身耕农之家,落地时天无异象,父母目不识丁,家中寒舍几间,本一寻常百姓家,几分瘦田刨食,得以苟活,后遇灾年,官府征重税,父母不堪其负,双双死去,我走投无路,便落草当了匪,仰赖父母给了副好身躯,修了些武,小有成就,成了一山之主,方能蜷缩在这万丈红尘之中。”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不曾想,上天垂青,幸遇先生,谓我心中大愿,做出这等轰轰烈烈的大事来,这城主之位秋虽然只坐了一月,却足以光宗耀祖,壮我熊心,七尺之躯竟是真能换来满城百姓笑欢颜,值了。”
    秋山始终很平静,不过眼中的光却是又那般明亮,虽在雨中琳成了落汤鸡的模样,却是看不到半丝颓色。
    他对着许轻舟深深一拜,起身直视许轻舟的侧脸,郑重再道:
    “先生,送我上路吧,就如先生所说,把我的头颅送进苍月皇宫,送到天子眼前,以我之死,换云城半片青天,我无撼了。”
    在他看来,许轻舟主动前来寻他,便是他的时辰到了,计划中本就是这样的。
    如今该做的,他都做了,此时上路,无怨,无悔。
    许轻舟自始至终,都看着城外,并未看向这个七尺大汉,些许之后才唤了一声。
    “秋山,若是能不死,让你继续当这云城城主,你可想过,如何治理?”
    面对许轻舟的询问,秋山明显愣了一下,眼中恍惚刹那,眉间川字纹现,懵懂摇头。
    “我没想过。”
    许轻舟侧目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
    “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一莽夫,有些修炼的天赋,但是为人处世,过于憨实,对人对己,太过木讷,资质愚钝,只认书中字,却不识书中意,确实不适合做官,也不适合当这一城之主。”
    许轻舟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多少听得秋山有些茫然,恍惚不已。
    他在想,先生莫非是在安慰自己,本就做不了这城主,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吗?
    就如许轻舟所说,他本就资质愚钝,是个木讷的汉子罢了。
    “不过-----”许轻舟话锋一转,原本严肃的神色带着些许柔和和欣慰,平静的望向他,继续道:
    “正因为如此,你宅心仁厚,为人直爽也倒是不讨人厌,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悲悯之心,将天下百姓装在心上,很是难得,若是你当了这一城之主,对于治下的百姓来说,绝对算是一件幸事,就算做不出什么丰功伟绩,却也不至于伤天害理,如那韩云一般不是。”
    秋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先生话里有话。
    “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秋某愚钝,你就莫要绕弯子了?”
    许轻舟嘴角微倾,笑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可以不用死了。”
    “什么?”
    许轻舟点头确认。
    “是的。”
    不知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心中落差起伏过大,秋山的瞳孔猛然缩起,再次确认。
    “先生什么意思,我不用死了,为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一心准备赴死之人,却是突然可以活了,这于秋山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若是能活,谁人愿死,这方人世,他还没看够,这城外的景色他也没赏够。
    却是不解,为何突然就不用死了。
    许轻舟笑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世事无常,自有定数,总之你可以活了,也可以想一想,怎么当好一个城主了。”
    秋山只感觉自己的耳畔微微轰鸣,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兴许还会质疑,可是先生说的却不一样。
    一定可信。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牵扯,可是先生不让问,他便不问,但是他心中很清楚,这一定和先生有关。
    回神的他暗暗咬牙,向后退了两步,如初见之时一般,跪了下去,噗通一声,重重磕了一个头。
    “先生救了云城,也救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给先生磕头了,谢谢先生大恩。”
    许轻舟没有拒绝,持伞望着秋山。
    这一拜,他自问自己受得起,救他虽不是自己所为,却是因自己而起。
    若没有自己解江云畔之忧,秋山自然还是要死的,这是因果。
    他救云城在先,救秋山在后,此皆乃因,而秋山跪自己,此乃果。
    正如秋山所说,他除了给自己磕头,他又有什么能报答自己呢?
    没有。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所以他欣然接受。
    秋山连磕数个响头,却见天上的雨未再落下。
    仰头看去,看到的是先生柔和的笑脸,和深邃的眸,还有他手中的青色油纸伞。
    许轻舟身体微倾,将伞递到了秋山的身前,自上往下俯视着他,道:
    “来,握起这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