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寒流汹涌而至，遇上这太平洋蒸腾起来的暖湿水汽，水汽结成了厚重的云层，看不见阳光，冬天寒冷的阴雨就这样一连下了好几天。
    阴雨挡不住木晨曦和方敏抒的热情。
    一个忙着准备材料装修，另一个风风火火地拉着孟佳跑去和海云卫视沟通了一番。
    事情比她俩想的要顺利很多，喻制片先是笑哈哈地跟方敏抒开了个玩笑，说她真是‘消息灵通’，然后开门见山地就跟她提了条件。
    电视台毕竟不是经纪公司，喻制片只是提了一些优先权方面的事，虽然站在歌手的角度长远来看，她以后若是发展起来了，事业上很多方面就会和海云卫视高度绑定，但是方敏抒对喻制片说了一席话。
    她说，“毕竟是电视台培养了我，机会也是陈导和钟主持给我说的。喻制片，我觉得人应该讲一个知恩图报，您刚才提的那几点，我和小佳都写在协议草稿里了，做艺人的嘛，总该是要知道自己是从哪来要到哪儿去的。”
    喻制片觉得方敏抒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很是世故，但又和那种投机钻营的油腻不沾边，她既没有放低自己，也没有丁点谄媚，那个气质一点不像是一个还在混合音的小歌手。
    但他也确实清楚方敏抒的情况——不过是一个有点小名气的驻唱，有个小乐队，有个自己的个体户工作室，在网上有那么几百个活粉，仅此而已了。
    为着这么一个小小的曝光机会，来活动的素人很多，来他这里谈梦想的人也很多，但方敏抒不谈梦想，只谈人情世故的本质。而以他对方敏抒的了解来看，她绝对是有自己的音乐理想的。
    他觉得方敏抒确实是个脚踏实地，懂得人情冷暖的人，而且她业务能力也很好，有机会的时候，不扶这样一个人又该扶谁呢？
    根本就是百利无一害。
    于是他心里的天平就往她这里倾斜了不少……
    这天还没有下班，陈青就到演播室来找方敏抒，告诉她喻制片表态了，决定帮她运作一下来年那个综艺的机会。
    于是方敏抒又对陈导表示了一番感谢。
    后来协议是朱莉带着孟佳去签的。
    朱莉说，“其实台里和很多小演艺工作室都有合作的，也有很多明星没有签公司，也是自己搞的个体户工作室，所以其实佳佳你别看你们只是个体户，该签的照样可以签。”
    孟佳说，“我现在感觉有点不真实，上半年我还在夜宵摊子上卖唱呢，现在居然能见到电视台的领导，还能近距离接触那些明星……”
    “哈哈，佳佳，我刚来的时候一样的，很快就习以为常了，明星也是人。”
    “那是那是。”
    这件事情对孟佳触动很大，后来她给爸妈打电话，想从爸妈那里得点什么意见，爸爸说，“我们老两口能有什么意见？女儿，你能在海云混成这样，已经超过我们的预期了，将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要不然，你和你弟弟商量一下？”
    孟佳嘴硬，“那小屁孩，都没进社会，跟他商量什么？”
    爸爸笑了笑，丢下一句‘随便你’就挂了电话。孟佳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撇嘴，心里叹道，我这放养的女儿噢。
    叹完就拨通了老弟的电话，然后她就听见弟弟从床上跳下来，穿鞋出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把这件事情给弟弟讲完了。
    弟弟听完然后说，“这么听来，这位歌手姐的人品很好的啊。”
    “确实人品很好。”
    弟弟说，“姐，我觉得人品好的人应该在哪里都能吃得开的吧？”
    “可是总有人说，好人就是任人欺负的老实人。我觉得不对，但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弟弟沉默了一会儿，“姐，我悟了。”
    “你悟什么了？”
    弟弟说，“前几天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大学》里一句话，我感觉悟了。”
    “什么话？你说说看？”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这话浅白，是大道理，但是孟佳觉得自己好像隐隐体会到了这大道理里面的机巧，忽然呵呵笑了一下才想起来，弟弟已经成年许久了，见识也变宽了，只是还带着学生的稚嫩。
    人说大学是个小社会，看来这弟弟在大学里也因为很多事情迷茫，想不通。
    她开始懂得了，他们这样的小镇家庭的孩子，要想见识广真的不容易，要想不走偏也不容易，甚至，路怎样走才不算走偏，都由不得自己去定义。
    抖音上天天都有各种短视频教人做人的，她想，鬼知道那些教人做人的是人是鬼啊?
    然后她感叹道，“哎呀，爸妈老了，将来的事情，我们俩都得商量着来了。”
    弟弟说，“你懂我意思了？我也不知道这么理解对不对，但我觉得是对的。”
    孟佳说，“但人还是得有自己的本事，这些道理才管用，社会上讲的是背景，实力，咱要是没有这些，谁跟你讲忠信仁义啊？”
    弟弟又想了一会儿才说，“姐，我知道了。”
    弟弟语气很柔和，显然是听进去了。
    孟佳挂了电话，回想起自认识敏敏姐以后的许多事情，开始隐隐有点明白应该怎样经营才能实现自己成为坐拥几百万家资的小富婆的人生目标了。
    识人看人，编织自己的人际关系，帮人忙，替人做事，笑脸迎人，迎来送往……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两个字，“单纯。”
    她一下子坐起来，敏敏姐待人接物不就一直都很单纯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像汪哥那样的，话越多，忽悠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知道坑蒙拐骗也能成功，但她也知道自己咽不下那坨屎。
    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好人，人品好的人就容易被忽悠呢？好人都是大傻子？太可笑了，敏敏姐和晨哥那类人都不乐意和姓汪的多说半句话的。
    界限是划得清清楚楚，可惜姓汪的这种人，编排不到人家了还要背地里骂人家‘清高’。
    敏敏姐哪儿清高了？人家不过就是踏踏实实的罢了。她恨恨地想，哼，明年敏敏姐上了综艺，乐队粉丝多了，还轮得着这种人来指指点点？
    各种各样的人从她的眼前划过，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第二天醒来洗漱完，她对自己说，“加油，该去给兄弟姐妹们找活干了！”
    随即，她又给弟弟发了条消息，【把你昨晚说的那圣贤话给我发来一下。】
    弟弟秒回，【是故君子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