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人，丛月微微有些惊讶。
    她退了一步，对老人喊道：“霍爷爷。”
    丛月当然认识他。
    在颜家生活了二十年，她去过很多次霍家，这位老人也是时常见过的。
    只是当时老人对她亲切和蔼，如今他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透露出几分阴森。
    “你给彦沉打电话，发信息，他收不到，彦沉的手机在我的手上。”
    老人在两个保镖的陪伴下站在那里，丛月喊了他以后，他就示意丛月跟他出去聊。
    两个人坐到一辆车上，老人慢慢开口。
    丛月悚然一惊。
    怪不得她电话打不通，信息发不出去，原来霍彦沉的手机都不在自己的手里。
    她只庆幸两个人的聊天一向克制平淡，没有太多的暧昧。
    否则被这个老人看去，她会觉得恶心。
    霍彦沉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还要接受这样的对待？
    老人很快给她解答了疑问：“新闻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吧？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给集团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如果漏洞补不上，我就要去坐牢。”
    丛月没说话。
    老人也没指望她说什么。
    “霍家的情况错综复杂，一个大家族里，个个心怀鬼胎，彦沉上位的时间还是太短，我以为能替他笼络人脉，没想到反倒把他送上了绝路。”
    老人突然定定看着她：“我之所以收他的手机，还找人看着他，是怕他联络律师，制造证据，把主要责任人由我变成他。”
    “彦沉想代替我去坐牢。”
    听到这里，丛月的脸色煞白。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坐牢不是闹着玩的，霍彦沉正值盛年，要是去坐牢，不说带来的舆论影响，对他的个人发展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把这孩子养大，没指望他回报我，但他的教育太成功，为了我一个老不死的，断送人生最好的几年，作为他的亲人，我无法接受。但昨天我就收到了消息，他还是在暗中联系律师，想把罪责揽过来。”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很是疲惫。
    随后他抬起头，盯着丛月：“彦沉没有跟我提过你，也许他知道，我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你自己很清楚，离开了豪门千金的光环，你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连霍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被老人羞辱，丛月心里没有多少愤怒。
    他说的是那个圈子的事实。
    身份是最好的入场券。
    可她没有身份。
    “这次我打算让步，如果你能劝霍彦沉放弃替我坐牢的打算，安心做他的集团继承人，我会允许他把你安置在外面，再生个孩子。”
    真是天大的恩典啊，丛月感到无比的讽刺。
    对于霍爷爷这种一辈子将女人物化的老人，他已经认为自己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吧。
    丛月扯了扯嘴角，没有对他的安排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问他：“集团的漏洞补不上了吗？”
    老人的语气冰冷：“霍家人等着彦沉下去他们上位，外面的人等着霍家倒下他们捞金，霍家没有适当的利益跟别人做出交换，还处于风云飘摇的阶段，别人只会想着分一杯羹。”
    在这个利益为先的圈子里，雪中送炭只存在于幻想中。
    丛月盯着老人看了又看，他的头发早就苍白至极，精神状态也看不出有多好。
    当时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误，才会把一个蒸蒸日上的集团搞成这般模样？
    霍彦沉原本是意气风发的集团总裁，如今还要代替他锒铛入狱——丛月并不觉得这个行为非常伟大。
    “既然您让我去劝说霍彦沉，那现在就带我去吧？我得先打个电话，让朋友帮我照看一下孩子。”
    老人在听她说起孩子时，眉头更是一皱，但他还是答应了。
    “洛寒青，我打算去找霍彦沉，你帮我看着点小满好吗？”
    洛寒青只是问了一句：“霍彦沉的爷爷去找你了？”
    丛月迟疑了一下，还是默认了：“嗯。”
    “那好，你先去吧，我陪着孩子。”
    洛寒青答应得很痛快，丛月微微松了一口气。
    到了公司，再次踏上顶层，丛月的心情说不出的平静。
    保镖替她打开门，霍爷爷最后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丛月走进办公室，霍彦沉正背对着窗户站着，背影依然挺拔。
    “霍彦沉。”丛月喊他的名字。
    听到她的声音，霍彦沉回过头。
    昨天丛月连夜给他买的衣服，今天他已经换上了，看上去精气神好了一些。
    霍彦沉对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他轻声开口：“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丛月摇摇头：“不是笑话。”
    两人前不久还在通话里说着想念，如今面对面站着，却有一层隐形的屏障，把他们分隔。
    丛月问他：“这个房间是不是有监控？”
    霍彦沉微微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丛月的眉头皱紧，她走上前，二话不说牵起霍彦沉的手。
    霍彦沉身体一僵，盯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看了好几秒，很快就任由她牵住了。
    总裁办公室都有附带的休息室，丛月拉着霍彦沉走了进去。
    “这里也有吗？”丛月又问。
    霍彦沉没有多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没多久，丛月就看他把一个小型的摄像头和窃听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丛月的手机也早就被收走了。
    外面没有响动，看来老人是默许了。
    两人终于可以好好交流了。
    霍彦沉近乎贪婪地看着她，最终叹息般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这副样子，让你失望了。”
    丛月摇头，她看出了霍彦沉此刻的低落，再次握上他的手。
    “你的家庭情况复杂，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这次只能说是埋藏的一个大雷爆炸了，它只是提醒你要尽快清理公司里的问题。”
    丛月的宽慰没有让霍彦沉的眉头舒展，他只是在犹豫了很久后，慢慢地握住丛月的腰。
    休息室面积不算很大，两个人本就是坐在床边说话。
    霍彦沉的眸子比之前更深邃，仿佛深潭。
    丛月被他的气息笼罩，呼吸也慢慢变快了。
    过了没多久，霍彦沉就吻了上来。
    丛月微微闭上眼睛，轻轻拽着他的衣角。
    一开始只是和风细雨，后来演化成了狂风暴雨。
    过了很久，他总算放过了她的唇，但霍彦沉仍旧紧紧搂着她。
    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他终于贴着她的耳边，说出了真心话。
    他语气低哑：“丛月，我真的很想你，做梦都在想你……可我面临的问题太多了，爷爷以为困住了我，却不知道我有后手。可没有他小时候对我的保护，我活不到现在。那个项目的责任人要么是他，要么就得是我。”
    “我必须得承担起责任。”
    霍彦沉闭上眼睛，仿佛不堪重负般靠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沉重：“我也不想，可有些事不得不做——”
    丛月任由他抱着，抿着唇，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该去找谁？如果想平息这场风波，该去找谁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