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身份?”
江在御靠在椅背上,姿势都不带动的。
他淡漠如初,反而衬得气急败坏的江在凌像个不沉稳的小丑。
“你还反问我?”
江在凌气极反笑,“他们是我外婆,我舅妈,我舅舅,是我亲人!”
“你是我五弟,他们也是你亲人——”
“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江在御打断。
他眼睫微颤,探身前倾,“他们是你亲人,不是我的。”
那双遍布暗色的眼眸,让江在凌呼吸发紧。
直觉告诉他,江在御下一句话不是他想听的。
“我的亲人,十年前就被你亲人杀了。”
方柏青闻言,宛如五雷轰顶,震得身体和灵魂分开。
身体疼痛尽数褪去,耳边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惧色在他眼底蔓延。
这是他和皇上之间的秘密。
御王怎么会知道?
“你说什么?”
江在凌侧目,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亲人,赵家?他们不是遇到山匪——”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看向方柏青。
刚好看见他眼中还没消失的惊惧。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心底浮现。
难道五弟外公一家的去世,是他舅舅干的?
不可能吧?
方柏青咽下血沫,转移话题,“郡王救我,御王妃要将我凌迟处死,剐我四千刀。”
什么?
江在凌立刻回头寻找苏隐月,对上冰冷的眼神,自觉移开。
转而冲江在御怒道:“五弟,我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江在御抬步朝他走去,毫不掩饰脸上的杀意。
“我让的,怎么了?”
他这击直球打得江在凌不知所措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怒极反笑,
但他还是决定给江在御一个机会,“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江在御拢着衣袖,剑眉微挑,“惩治贪官,扬善除恶。”
江在凌双拳紧握,用力到骨节发白,“他们是我血亲!”
“所以,谨郡王,你要包庇他们吗?”
苏隐月将纸喇叭放在嘴边,直直看着他。
“谨郡王,你看着下方的百姓,回答我,是不是要包庇他们?”
江在凌想回答是,可那一双双含怒带恨的眼神落在身上。
好似一只只虱子,让他浑身难受,如芒在背。
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方柏青心思活络,“我没做过!”
“我是冤枉的!郡王,你没有包庇,我是冤枉的。”
方夫人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抓住江在凌衣袖,“郡王,你听见没有?你舅舅说他是冤枉的!”
“你舅舅是被御王妃诬陷的,你舅舅是无辜的!”
“方柏青罪有应得!”
下方有人高呼,“御王妃没冤枉他!”
见江在凌刚松动的面容再次变得犹豫,方夫人狰狞着面容咆哮。
“闭嘴!刁民,你们这群刁民知道什么?”
“老爷说他是冤枉的,他就是冤枉的!”
“谁敢多说一句,我就杀了谁!”
台上拿石头砸苏隐月那六人,本就是刺头。
官太太明显堵人嘴巴的行为,他们哪受得了?
“方柏青罪有应得,他该死!”
距离太近,方夫人立刻锁定开口之人,咬牙切齿扑了过去。
“刁民,我要杀了你!”
“舅妈,别——”
江在凌想要阻止,却抓了个空。
方夫人张牙舞爪,状似疯癫,“刑部尚书也是你能定罪的?”
“刁民,我要诛你九族!”
冲到一半,头上传来拉扯感。
苏隐月抓住她头发,一脚踢在她挨了板子的屁股上,“五十杖责打完了吗?你就起来?”
“拖下去,继续打。”
“这回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停!”
放走她的两个近卫耷拉着脑袋把方夫人摁回原地。
在江在凌的震怒声中,抡起长棍继续行刑。
他左右环顾,沈拓和祝御史将脸转向一边,不和他对视。
“你、你们——”
偌大高台,他一个人站在中央。
被所有人孤立。
直到看见台阶下方的郡王府侍卫才稳住心神。
“郡王府侍卫听令,随本郡王一起,镇压这群——啊!”
话未说完,肚子上袭来大力,连忙后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
“江在御,我是你三哥,你对我动手,你疯了吗?”
江在御抢先一步动脚,苏隐月抬起的手默默放了下去。
“你保方柏青,就不是我三哥。”
他声量不高,语气也非常平静。
却让江在凌心下一跳,涌起一股不安。
“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打破了降至冰点的氛围。
为首的御前侍卫高举一卷黄色布巾,骑马飞奔而来,“圣旨到!”
“所有人全都停手!放开方大人!”
傍晚的红霞残阳中,那团明黄色盖过了世间所有颜色。
耀眼无比,牢牢牵动着所有人的内心。
让人如蒙大赦,心生欢喜。
也让人如坠深渊,绝望笼罩。
“铮!”
拔剑声惊醒了高台众人。
看清苏隐月手中利刃对准方柏青冲去时,方夫人心脏几欲骤停。
目眦欲裂,“苏隐月,你敢!!”
这一刻,时间无限拉长。
所有声音消失不见。
曹山鸣眼中的无能为力一点点褪去。
屏着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剑尖一点点朝方柏青逼近。
杀了他!
趁宣旨侍卫还没到达的时候,杀了方柏青!
“噗嗤!”
利刃穿胸。
剑尖滴血,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坑。
“老爷!”
“柏青!”
随着两声声嘶力竭的呐喊,时间回归正常,喧闹声重新出现。
苏隐月拔出剑。
没了支撑,方柏青身体晃了晃,双膝跪地,挺直的背弯了下去。
“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闭上眼睛,生死不知。
与此同时,宣旨的御前侍卫也来到了高台之上。
“御、御王妃,你、你……”
他也被苏隐月陡然暴起的行为吓了一跳。
慌张下马,展开圣旨,“圣、圣旨到,所有人跪下接旨。”
在场众人无论在做什么,全都停止。
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御王、御王妃、方柏青、沈拓、祝丰入宫觐见,于伏威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钦此!”
方老夫人趁近卫放开,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把将昏迷的方柏青搂在怀里。
哭着哀嚎,“我要进宫,我要见皇上!”
“苏隐月,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