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京城游人交织,很是喧嚣。
车辙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滚动,噪声也大。
王顺没有武功,并不知道两人在车内谈了什么。
听见王妃让停车,当即一勒马绳,“吁~”
车轮规律的响声一停。
抢在苏隐月起身前,江在御捏住她手腕,“别走……”
从锦州回京,应琼将那颗改变他命运的药丸放在他面前的那刻。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君要臣死,不敢不死,父叫子亡,不敢不亡。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直到王妃来到身边,他才有了种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恍然感。
原来为自己打算不是错。
初见到至今,他一直在汲取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精神力量。
不单单是心悦,她身上更是寄托着他对君权父权的反抗。
纪千明医术虽好,却医不了他的心。
心思百转千回,说出口的只有一句,“你答应过会治好我的。”
“王妃,你不能食言。”
苏隐月用力挣了挣,没挣脱。
反而感受到他手指更加用力。
耳边依稀能听见手骨挤压的咯吱声。
不知何时,点点血丝爬上了他的眼睛,好似她说一句否认的话,就能折了她手腕。
苏隐月额角跳了跳,语气放软,“你捏疼我了。”
江在御一怔,手劲微松。
没有放开,执意要听见她的答案。
苏隐月离开的想法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那就让法律来惩罚我。”
“……”
王顺感受到两人气氛不对,默默关上车门。
一提马绳,拐进了一条僻静的道路。
叶白一夹马腹来到王顺身边,“这条路不是回王府的路。”
“刚才王妃推门,是有什么吩咐吗?”
王顺选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马车,跳下车沿。
拉着叶白走远,小声道:“王爷和王妃吵架了!王妃刚才要下车呢。”
叶白注意力放在排查来往行人有无潜在危险上,并非留意马车内的说话声。
闻言惊奇道:“因为什么啊?”
王顺半捂着嘴,“好像是王妃答应了王爷什么,想食言了。”
叶白嘴角抽了抽,“王妃这也……”
他心虚地看了看马车,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最后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蹲着。
王顺搓了搓脸,干脆也蹲在他身边。
“咔嚓。”
马车内,突兀地响起一声木头断裂声。
苏隐月目光陡然变得警惕。
这道目光落在江在御眼里,化作世上最利的刀,扎进他胸口。
“王妃,过些日子再离开吧……”
他闭眼又睁开,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开她的手,克制的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至少等我做好了身份文书。”
苏隐月眼中闪过懊恼,一时情绪上头,竟忘了这事。
“好。”
江在御心头一松,衣袖下紧攥成拳的左手徐徐张开。
刚才掰下来的坐板碎成了木屑。
手一松,木屑就散了。
连带着他的心也空了一片。
明明他说这些,是想留下王妃的。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也对,他要是一直束缚在君父之下,谁也留不住。
-
芙蓉院。
一言不发下了马车,快十五个小时没休息的苏隐月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睡到次日清晨,才悠悠转醒。
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上方绣满宝相花的帐顶,目露沉思。
法华寺去过了,没法子让她回现世。
趁身份文书到手之前抓紧时间拜访京中其他寺庙。
再没有法子,就离开京城了。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没关严实的窗户涌进来一股浓烟,呛得苏隐月闷咳了两声。
穿上衣服,推开门一看。
雨湘、茉莉正带着芙蓉院的丫鬟在各个角落熏艾。
苏隐月走过去,不解问道:“芙蓉院出现蛇虫了?”
雨湘有些自责,“王妃,我们吵醒你了吗?”
苏隐月摇头,“没有,我睡够了,就起床了。”
“王妃,我们熏艾不是防蛇虫。”
茉莉将手里的艾草扔进火堆,拍干净手起身,神秘道:“是为了驱邪除祟。”
雨湘知晓她昨日上午在宫中,回到院子又补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道。
“王妃,昨日京中发生了一桩邪事。”
苏隐月好奇心顿起,忙招呼她们进房坐下慢慢说。
五人围桌而坐,桌上摆满了点心茶水。
其他手里没活计的丫鬟见状,也凑了过来。
前天晚上,没有和苏隐月一起去阳光布厂的茉莉了解最深。
第一个开口,“事情要从皇后娘娘千秋节说起,皇后娘娘在宴会上突然发疯,摔下台阶摔断了腿。”
苏隐月吃点心的动作一顿,将跪在地上给皇后喂药的画面抛诸脑后。
没人发现她做得手脚,皇后摔断腿就是突然发疯。
“事后无人知晓皇后为何发疯,民间便猜测皇后是中了邪。”
“因此,光禄大夫孙大人向皇上进言,欲在昭化寺为皇后娘娘举办一场去晦气转运的祈福礼。”
“皇上应允,让太常寺即刻准备,并让孙大人督办。”
“昨日是祈福礼正式举办的前三天,太常寺司祭署的关奉祀去昭化寺,例行检查祈福礼所需的一应物品。”
茉莉压低嗓音,努力让表情变得阴森,“邪事就发生在这儿。”
苏隐月抿了口茶,当起了捧哽,“然后呢?”
她亮晶晶的眼神极大满足了茉莉的表演欲。
“关奉祀检查完毕,离开昭化寺时,不慎从寺门台阶上摔下,当场殒命。”
苏隐月不觉得这是邪事,“脚滑磕到后脑,造成颅内大出血,的确有可能当场死亡。”
“既是邪事,死者自是不止关奉祀一个。”
茉莉继续道:“关奉祀摔倒不到一个时辰,负责祈福礼酒澧的光禄寺韦署丞下酒窖之际,在酒窖门口跌倒。”
“之后一路滚下酒窖,竟头朝下摔入半人高的酒缸中,淹死了。”
“据光禄寺官员说,他们听见动静跑下酒窖,韦署丞的双腿硬邦邦立在酒缸口,可吓人了。”
苏隐月摸着下巴,“他们看见韦署丞跌倒了?”
“光禄寺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他们在韦署丞跌下酒窖台阶后,马上跑下去,看见他已经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