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
宝玉要去偷听
平儿和麝月的悄悄话,
替晴雯听一听。
到底她俩在嘀嘀咕咕说啥,
以致引起了晴雯的误会。
没想到这一听,
就听出个天大的秘密来。
只听麝月俏问道:“怎么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我们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只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还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这样,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咛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个人提起。
第二件,
老太太、太太听了,
也生气。
三则袭人和你们也不好看。
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说:
‘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
谁知镯子褪了口,
丢在草根底下,
雪深了没看见。
今儿雪化尽了,
黄澄澄的映着日头,
还在那里呢,
我就拣了起来。’
二奶奶也就信了,
所以我来告诉你们。
你们以后防着他些,
别使唤他到别处去。
等袭人回来,
你们商议着,
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
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怎么这么眼皮子浅。”
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作‘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不好,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
说着,便作辞而去。
原来上次大观园众人聚会,
平儿丢了“虾须镯”,
王熙凤眼见大家正在高兴,
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就向众人说道大家自管玩,
不出三日,
保管就出来了。
结果没过就好,
这不就来了么?
这个园子别人搞不定,
王熙凤能搞不定么?
严刑拷打也能搞定,
就这么点地方,
都搞不定,
还叫什么凤辣子!
这时宝玉听了,
每一句话都是又喜又气又叹。
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自己,
气的是坠儿小窃,
叹的是坠儿那样一个伶俐人,
做出这丑事来。
因而回至房中,
把平儿之话一长一短,
告诉了晴雯。又说:
“他说你是个要强的,
如今病着,
听了这话越发要添病,
等好了再告诉你。”
晴雯听了,
果然气的蛾眉倒蹙,
凤眼圆睁,
即时就叫坠儿。
宝玉忙劝道:
“你这一喊出来,
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
不如领他这个情,
过后打发他就完了。”
晴雯道:“
虽如此说,
只是这口气如何忍得!”
宝玉道这有什么气的?
你只养病就是了。
这晴雯服了药,
至晚间又服二和,
夜间虽有些汗,
还未见效,
仍是发烧,
头疼鼻塞声重。
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虽然稍减了烧,仍是头疼。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他嗅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了关窍。”
麝月果真去取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来,递与宝玉。
宝玉便揭翻盒扇,里面有西洋珐琅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里面盛着些真正汪恰洋烟。晴雯只顾看画儿,
宝玉道:“嗅些,走了气就不好了。”晴雯听说,忙用指甲挑了些嗅入鼻中,不怎样。便又多多挑了些嗅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登时齐流。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
“了不得,
好爽快!
拿纸来。”
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擤鼻子。宝玉笑问:
“如何?”
晴雯笑道:“果觉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
宝玉笑道:“越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和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里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作‘依弗哪’,找寻一点儿。”
麝月答应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镜,贴在两太阳上。
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向宝玉道:
“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什么衣裳?今儿晚上好打点齐备了,省得明儿早起费手。”
宝玉道:
“什么顺手就是什么罢了。
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
这个舅姥爷可不得了,
是王家的老爷,
王熙凤的的叔叔,
宝玉母亲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兄弟。
宝玉、宝钗的的舅舅。
说着,
宝玉便起身出房,
往惜春房中去看画。
刚到院门外边,忽见宝琴的小丫鬟名小螺者从那边过去,宝玉忙赶上问:“哪儿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房里呢,我如今也往那里去。”
宝玉听了,
转步也便同他一起,
往潇湘馆来。
话说那妙玉,
这几日都在惜春处
做惜春的绘画顾问,着实见了宝玉几趟,却早就习以为常,不再把宝玉看作是业障。只不过与自己家的兄弟一样。
惜春这时候,
已经画到那亭台楼阁。
那惜春就犯了难了。
这么大量的任务,
要多久多少人,
过多久
才能赶在春节期间,
向老太来交差。
那老太太也是,
不管不顾地叫惜春去画了,
那这些个人物
自然是惜春眼里能画好的。
于那工笔的亭台楼阁,
是无论如何也难做到的。
多妙玉就给惜春出主意说,
那近处的亭台楼阁,
无非是多钩几次。
这样的与人物的虚实结合
是有前朝的画工,
早就摸索过的。
只不过处理不好,
就成了模糊的壁板。
于那人物不止没有帮助,
反而是有害了。
画画这件事,本来黛玉也是个帮手,可惜黛玉身体欠佳,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