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是西蛮坊市外围三条街的相交之处,亦是炼刀帮和猎兽帮交汇的地方。
次日黄昏,两帮人马汇聚到这个飞沙走石的路口,遥遥相对。
更远处,不少看热闹的凡人藏在半截入土的石房窗子后面,挤在一起,紧张地观察着局势。
今天的战斗并不会影响到他们往后的生活,就算头顶的“主子”换了,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他们还是会兴冲冲地观看“仙长大人们”的决斗,看着他们使出得那些目眩神迷的“仙术”,看着他们像凡人一样死去。
死亡,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唯有死亡能让他们感觉到真正的“公平”。
况且,这场决斗会被好事之人编成传记或诗词歌赋,成为辛苦劳作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娱乐枯燥乏味的生活。
像这种由散修组成的松散帮派之间,很少发生大规模团战。因为一旦有这个苗头,大部分人都会作鸟兽散。
散修抱团的根本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更好的修行,不是为了群体的荣耀。散修帮主的蛊惑水平可无法给这些走上修行之路的人洗脑。
如果修士帮派间势均力敌,进行决斗的则会是几个顶尖修士,一对一,或多对多,但最多不会超过三场比斗。
过多的牺牲会削弱帮派的实力,就算胜了,实力大损之后也会被其他的帮派吞并。
今天战斗约定的规则就是场三对三的守擂战,谁的人先打光谁就算输,输的帮派要主动让出一部分地盘。
土地虽然对修士没有多大意义,但土地上的商铺每年上缴的灵石对他们来说很有意义。
炼刀帮最先出场的是一名黝黑的中年修士,名叫甘正,副帮主,炼气期六层的修为,很早之前就只差一步就能迈入炼气后期,不过却蹉跎了很多年。
炼气期有前、中、后、圆满四个阶段,每个阶段的越级都会让体内法力更为精纯。
然而每个阶段都有屏障,不是单纯的灵气累积,根骨好的人可以无视障碍,根骨差的人则需要一些秘法丹药作为辅助,否则就是蹉跎一生也难有寸进。
甘正在前半生在修行上的投资很大,修行速度也不慢,但修到炼气六层就停住了,就算用再多的灵石,体内法力也无法进一步淬炼、压缩。
根本原因在于他的功法。
他所修的功法乃是末流,只能支撑他修到炼气六层,他也不是没想过再换一种功法,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适配自己的,况且就算找到,重头再修成本也很大。
所以最后他不再奢望提升修为,转而学起了“炼器”,最后加入了炼刀帮,过着相对安稳的日子。
这场仗他本不愿打的,但他的地位不允许他退缩,若他退缩了,副帮主的位置就会被别人抢去,那时,他的住所、法器、美酒女人说不定都会成为他人之物。
第一个代表猎兽帮出战的是名独眼修士,我不认识,姑且就叫他“独眼”吧。
他也有炼气期六层的修为,实力不算很强,但面相凶恶,气势很足,手里拿着一柄散发着血煞之气的兽骨锤。
两人都没有多余的废话,相互打量着靠近,直到一个合适的攻击距离几乎同时出手。
独眼抢先出手,他挥舞着兽骨锤,一道犹如实质的凶煞之气隔着三丈远砸向甘正。
甘正单手掐诀,面前的地上升起一面土墙,土墙挡住了煞气后崩裂成烟尘。
甘正快速变换法诀,独眼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一片流沙生成,拉着独眼往下陷落。
我远远观摩两人的斗法,有点惊叹于甘正的法术造诣,炼气中期的修士很少能如此熟练地使用法术,大多使用符篆配合法器,我想他应该在修为无法提升后,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对法术的熟练运用上。
独眼没有管逐渐被流沙吞噬的下半身,而是不断地挥舞着兽骨锤,放出一道道煞气攻敌。
甘正连使两道法术,消耗不低,他不再用“土墙术”防御,而是一边掐诀持续施法“流沙术”,一边晃动着身躯躲避。
独眼骨锤所发出的煞气杀伤力很强,隔着老远误中一间石屋,都能让整个屋子爆裂。但煞气的攻击速度不快,甘正在这个距离上能够从容躲过。
眼看独眼的下半身连同一只手臂都已没入流沙中,甘正嘴角不禁挂起了一丝笑意,他觉得已经控制住了这个只会使蛮力的糙汉,不禁往前一步,捏出一道符篆。
那是一道“喷火符”,杀伤力大,不过速度慢、距离越长威力消散的越多,最有效的距离在三丈之内。
甘正不想再浪费法力法符,他要一举毙敌,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符篆燃尽,它化为一团炽烈的火球射向独眼。
独眼本该绝望,但现在他却在狞笑,只见他大吼一声,霍然从流沙中挣脱而出,跃至半空中掷出兽骨锤。
骨锤与大气剧烈的摩擦,发出恶兽般的低吼声,它的速度又快又急,甘正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砸碎了脑袋。
伴随着一方的惊怒哀愁和一方的弹冠相庆,甘正的身躯不甘地坠地。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独眼能从流沙中突然挣脱出来。
他没看清楚的事,我看清楚了:独眼一直有挣脱流沙术的实力,不过一直隐藏,他在诱惑甘正放松防御,然后等待时机。
独眼最开始用煞气攻敌,是为了测算对手防御能力和闪避的手段,等看明白后就会发动雷霆一击。
修士斗法距离很重要,控制距离更是门学问,甘正若不用威力大、距离近的“喷火符”,而改用杀伤小、速度快、距离远的“火箭符”远距离骚扰,未必不能取胜。
他败就败在“急于求胜”,在未搞清楚状况前就冒然抛出“杀手锏”。
相比之下,常年猎兽讨生活的“独眼”,心态就比他成熟得多。
我叹息一声,从炼刀帮的队伍中走出。
独眼看到我,眼眯着道:“朋友很面生,不像炼刀帮的人,何必为他们出头,枉顾了性命可不好!”
像独眼这种人,动手前能不废话就绝不会废话。
我知道他说这话的原因是为了获取我的“信息”,说不定这会儿正用“天眼术”探测我的“修为”。
我没有答话,继续向前,步子不紧不慢,没有快到让他觉得我会立即出手,也没有慢到让他有从容准备的时间。
见我步步逼近,独眼蹙起了眉头,他想后退却觉得这样会弱了气势,想立即出手又觉得时机不对。
他正犹豫间,我已欺进两丈的距离,在这个距离无论刀气煞气都不好躲避,他不得不抬起骨锤,刚要出手,我的步伐突然加快,电光火石间黑光一闪,一把黑刀扬起,一个独眼的头颅落地。
两边人群都安静了下来,唯有晚风在呼呼作响。
没人想到我能一刀解决独眼这名身经百战的“狠人”,直到我收刀退回炼刀帮中,才有人反应过来。
“一刀断魂!”
猎兽帮帮主乌长命死死地盯着我:“你不是炼刀帮的人,却会一刀仙的‘一刀断魂’,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甩了甩黑刀上的血没有答话,因为我不喜欢跟死人多废话。
从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一次一刀仙来我家,拿走了一颗“黄龙丹”,作为回报,他传授了我他的独门秘技——“一刀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