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鬼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可是凝重转瞬间又化为了嬉笑,他捂着肚子,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笑了好一会,才指着我道:
“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真的是宰牛的!”
“你叫‘庖丁!’是黄老板的手下的厨子!他跟我说起过你!”
“黄老板你知道是谁吗?就是黄大龙,也是你们镇上称呼的‘大老板’!”
“以前山上没吃的、缺女人的时候,我总喜欢带着手下下山去抢。可是有一天,他跑过来找我说:我这么抢不是个事儿,早晚有一天会把所有人都抢光的。到时候我就没有谁可以抢了。”
“他告诉我说,烧杀抢掠是最低级的打劫方式,还有更高级、更有效率的打劫方式,那就是——奴役!”
“他让我帮着他在镇上建立起勾栏院、酒楼、炼铁坊、茶馆等这些商铺,并耍手段让这些各行各业的商铺在镇上独占鳌头。”
“嘿!你别说他这老小子还真是个天才!”
“这些商铺每年给老子提供的财富比直接抢的要多多了,他调教出的女人也比那些只会哭闹的女人要强!”
“嘿!一切都很好……直到他被你小子给宰了!”
“老子又不得不亲自下山打劫了!”曹老鬼抽出身侧展台上横放着的一把长剑。
那剑很长、很薄,月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我知道这剑的名字——不血剑,传言曹老鬼用它杀人从来不沾血。据说他的剑招已经快到了不等血黏到剑身上,就把人杀死的速度。
曹老鬼抖了抖手腕,不血剑像响尾蛇般发出死亡的颤音,但他没有急着出剑,而是继续道:
“前天,老子下山打劫,你猜猜遇到了谁?”
“遇到了我那死鬼师傅的‘傻儿子’!”
“当年我从死鬼师傅那里偷学到了他的独门绝学——天外飞仙!”
“为了测试这招到底有多强,我用这招刺穿了师傅的脑袋。”
“当时师傅那傻儿子就在旁边看着,哭得可烦人了!”
“我本想宰了他,可谁让师娘太漂亮了!”
“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老子一时心软放了他走,谁知道让他生下了你这个‘祸害’!”
“我打劫那天,他一个人站在镇门口,拿着把剑,我还以为他已经练成了那招。”
“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傻,那么蠢,那么天真!”
“天外飞仙,嘿!天外飞仙!想练成这招不杀光自己所有的亲人,做到真正的灭情绝性根本无法真正练成!”
……
听到此处,滚烫的血全部涌上了心头,童年时父亲咬牙切齿练剑的一幕幕浮现出来,渐渐地我终于理解了父亲的行为,也读懂了他的心!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我悔恨啊!
悔恨当年的叛逆,悔恨自己没有顺从他的意愿。
这刻苦的血仇父亲并没有告诉我,为的是不让我背负上命运沉重的枷锁。
他独自背负了一切,但我那恶毒的话语却伤透了他的心!
……
正在我心情激荡间,黑暗血腥的大堂中,曹老鬼鬼影一闪,那把轻快深寒的不血剑倏地刺了过来。
危急关头,我旋转着身体,用刀光形成一圈完美的“圆弧”防御,意图挡下此剑。
然而曹老鬼的这一剑刺出,似剑带着他身体在飞,在飞行中又不断地加速,离我越近就越快,从开始的迅捷如光,到了最后我连“光”都不能捕捉到,已无法再判断。
如“圆”般完满的防御圈被冷彻骨髓的寒剑刺了进来,我俩身形交错而过间,右肩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苗刀旋转着落在了地上,与苗刀一起落下的还有我的整条右臂。
曹老鬼背对着我,邪笑道:“不错!能够躲过刺向脑袋的一剑,你已经了不起了,比我那死鬼师傅还要强!”
我痛得浑身每块肉都在颤抖,左手和宰牛刀一起捂着右臂断裂处碗口大的伤口切面,只觉得意识正在逐渐离自己而去。
要死了吗?
在悔恨与仇恨死去?
望着周围逐渐逼近的山匪们,耳旁听着大堂外乌鸦们越来越躁动的叫声,我想再拼一拼,然而越流越多的血让我失去了所剩无几的力气。
就在即将死亡之时,大堂的房梁上突然飘下了一蓬“青丝”。
“青丝”是真的青丝,碧绿色的头发!
像草一般的颜色。
青丝温柔地缠上了我的身体,封住了我流血的伤口,并把我拉到了房梁上。
在那里我看到了青青的脸。
她的脸还是那样的温柔、忧愁。
她的身体却很扭曲,她倒爬在大堂的天花板上,就像一只四脚蜘蛛。
她的头发也长的过分了些,青色的头发垂落到下面卷着我,足足有三丈长,等把我带到她身边时又恢复到了接近原来的长度。
“丁哥,我们走!”她温柔地说道,随后用头发把我捆背在身后,顺着天花板和墙壁快速地爬行了出去。
在我们身后,山匪们大呼小叫起来。
“魔,那是魔!”
“终于找到它了,只要剜了她的心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快追!快追!”
……
在逃难的途中我陷入了昏迷,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便见自己身处一处幽暗的山洞中。
我处于临近洞口的位置,外间的月光洒在洞口处,还能见到些许光亮。我顺着这些光亮寻找青青的身影,却不见她的踪迹。
“青青……”我挣扎着坐起身,捂着被包扎好的断臂,轻声呼唤。
没人应答,唯有黑咕隆咚的洞穴深处传来怪异的声响。
隔了好一会,青青四肢着地,披散着头发爬行过来,她爬至我跟前,仰起脑袋,一脸关心地问道:“丁哥,我听到你在叫我,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青青见我没事,又迅速地爬回深洞中,过了片刻,她咬着一只死去的黑熊,把它拖拽过来,用不知何时变得乌黑锋利的指甲从黑熊尸体上挖出一块肉来,双手捧着递给了我。
“丁哥,你吃!吃饱了才能恢复。”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肉,囫囵吞下。
肉很腥,很涩,很难吃,不过是青青递过来的,所以我一定要吃。而且要吃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