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已至八月十四。
闻松不知那日无垢和南胥说了些什么,总之,闻松敏锐地感觉到一切都变了,又变了。
明日中秋,所有人都在准备迎接佳节,无垢也是。学生既然休沐,老师自然得闲,加之藏书阁也无事,闻松便静静坐在偏殿读书。
门外,有宫人在清理落黄。
扫帚与落叶相接的沙沙声总是侵扰着闻松的耳朵。
许是接近中秋,团圆时刻,半年多来的好与坏都要在这日揭晓,人就都变得敏感多愁起来。本来并不会被轻易影响的人现今也会被极细微的事物影响。
闻松合上书,百无聊赖地看着庭前满地落黄,似乎怎么扫也扫不完。
他抬眸看向南胥所居偏殿,忽然想起,那日雨后,他出门看见的情景。
……
那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浑身湿漉漉的南胥仍然站在廊下,一动不动。
闻松走了过去,大概猜到,南胥如此,是为情故。
还未走到南胥身边,就听他恹恹地道:“你喜欢过谁吗?”
闻松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想了一想,脑中浮现了阿茶的模样。
“或许吧。”闻松道。
南胥轻声一笑,笑中藏着悲伤与无奈,“那很好啊。”
好什么?
闻松来不及问出口,南胥已从他身边走过。
他似乎看见了南胥脸上的黯然。
闻松转头,看着他的背影,莫名也带了些惆怅。
眼见这样的天之骄子竟然这般怅然若失,任谁也会跟着起几丝愁绪。
……
从回忆中抽身,看着落木萧萧,闻松仍是不明白,究竟是“好”什么呢?情字真是难解。
他忽然又想起了阿茶,阿茶也会同他一般,时不时想起他么?明日,他是不是该出宫看看了?反正无官职在身的他也是参加不了宫宴的。
“出事了出事了,御花园出事了!”
一道惊慌的声音从博识堂外传来。
同时,也惊扰了从翰林院早归的南胥。
见南胥打开门,闻松也推门而出。
“静不下心?”闻松问。
南胥点了一下头,“你也是?”
闻松同样点头。
于是,两人结伴,前往御花园一探究竟。
御花园已经挤满了人,但一看见南胥,便纷纷让了路,闻松也借着南胥的光,走到了前方。
御花园出了事。
惯例清洗御花园池子的宫人们,在池中,捞出了一具女尸。
女尸就这么被放在了池边。
闻松一眼便看见了这不幸女子的样貌,本来只是有些对人命的惋惜、难受,和见到死状轻微的反胃,不忍再看。可下一瞬,有一幅画面横冲直撞地撞进脑袋,竟与这可怜女子的外貌重合!
她是那日夜闯博识堂的女人!
闻松脸色大变。
此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同样脸色一变的,还有身边的南胥。
在场的人恐怕只有南胥最“了解”此人。
眼前这具女尸,是在石室之中见过几回的女人,昭阳的磨镜。
“这好像是皇二女身边的人……”有宫女在小声议论。
“瞎说什么!”
年龄较长的宫女呵斥道。
闻松之前的直觉被证实,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
昭阳的人去博识堂作甚?又为何溺于池中?
看来要找到答案,必须先弄懂那堵“墙”。
“都让让,周公公来了。”
周密跟在一位开路太监的身后,疾步走了过来。
他远远看见了南胥和闻松,便微笑着朝二人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紧接着,他把视线投向那具女尸,脸上闪过惊恐,却仍是沉着。
“赶紧把人送到仵作……不,稳婆那里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一说完,便有几个宫人将那女子蒙上白布,抬走了。
周密又环顾四周,“明儿个就是中秋了,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心眼,关于那女子的事,有消息的都来找老身汇报,不要传些不着调的流言蜚语,可都明白了?”
“是,明白。”
四周的宫人都齐声道。
周遭的宫人散去,南胥和闻松也回了博识堂。
毕竟是宫中出事,众人都不敢怠慢,过了不久,稳婆的验尸结果便出了,宫人们口耳相传,传到博识堂,也不过是尸体被打捞出来的两个时辰之后。
“听说那女子怀孕了!”
“啊?莫不是与人苟合,羞愧难当,自……自尽了?”
“自尽也别选在御花园呀,真是晦气”,一名宫女语气颇为不善地道。
闻松听了议论,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应是有人故意如此引导……只是,他要怎么查下去呢?
这厢闻松还在迷雾中,那边的南胥已经猜到了大概方向。
昭阳身边的那些女人,跟历代后宫里的勾心斗角没有什么差别。这个已亡的婢女,打败了那么多女人,成为昭阳最受宠的枕边人,怎么可能没点手腕,是个脆弱到因怀孕而自尽的人?
南胥冷笑,说她被某个嫉妒得很了的人下手,倒是比说她自尽更靠谱一些。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昭阳,若是昭阳得知她的小侍女背叛她,倒是真的有可能下杀手。
不过,她不会傻到将她抛尸御花园。
至于孩子,那就有趣了。
南胥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点。
昭阳和她怎么可能有孩子?要么,是稳婆撒谎,要么,就是女子给昭阳戴了帽子。
无论是哪一种,“自尽”背后的原因都值得他探究一番。
第一步,就要先确定,女子是否真的怀孕。
与此同时,昭阳那厢正在大发雷霆。
“砰”的一声脆响,昭阳最喜爱的茶杯应声而碎。
昭阳好女一事,只有她宫中心腹知晓,而现在在跟前伺候的,都是些普通宫人,自然也不知昭阳为何发怒,只能纷纷跪地求饶。
她们方才,只是在外面说些闲话,昭阳待她们极好,一向不理会这些嚼舌根的事的,今日也不知是何原因。
其中一个机灵的宫人赶紧道,“殿下恕罪,奴婢们不该说些闲言碎语。毕竟,秦桑姐姐也是我们宫中人。”
她还趁机提点了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这才会意,原来她们讨论过这件事!这件被她们一语带过的事。
秦桑是昭阳宫中的人,却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丫鬟,平日里都不在跟前伺候,也不爱说话,和谁的关系都不好,现在出了这种事,她们难免提了一嘴。
昭阳看着争先恐后跪了一地的宫女,怒气冲顶,眼尾都泛着红。
即使在此刻,她也是极美。像是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令人惧怕,却又不得不承认火光耀眼得灼人。
“你们……都是听谁说的。”
机灵的宫人继续道:“回殿下,今日在御花园……有许多人,如今都传开了。”
昭阳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以及隐藏于其中的哀伤,“秦桑有孕一事,谁说的?可有证明?”
“回殿下,此事应该不假,是稳婆身边的丫鬟传出来的。”
昭阳银牙似是都要咬碎,她那么宠爱那女人,她竟然做出这等龌龊下贱的事来!
昭阳压下心中的不悦,揉了会儿额角,并吩咐那位机灵的宫人,“你,去探探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