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北辰无光,众星散之
作者:贤愚先生   幸得闻松最新章节     
    闻松在回博识堂的路上,满脑子里除了阿茶要离京,便是晏安带给他的最震惊的消息。
    四年。
    与庞天成的预测基本一致。
    乱世,真的会如期而至么?
    闻松皱紧了眉头,皇位之争若是演变成乱世,那可就不只是皇女之间的斗争纠葛了。
    一回到博识堂,闻松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翻看着从藏书阁借来的各种占星天象典籍。
    他从得入藏书阁那一日起,便醉心专研星象,如今虽然称不上是精通,但也小有所成。
    是夜,星云满布。
    沉浸在书海中的闻松终于抬起头,眼眶都因久读而疲惫,泛着红。
    他推开窗,望向漫天的星光,一双泛红的眼绕过令人眼花缭乱的星空,直直望向最北边。
    帝王之星北辰。
    黯淡无光。
    北辰无光,众星散之。
    闻松干涩的双眸中含着万千思绪,良久,他才低下头,合上窗,转身坐回书案后的椅子上。
    闭着眼,再度陷入沉思。
    油灯渐渐燃尽。
    灯火明明灭灭。
    在油灯燃烧尽最后一抹光亮之时,闻松陡然睁开双眸,眸中已有了坚定的神采,已然做好了决定。
    ……
    与此同时,南胥也在书房内端坐着,垂眸,看着案上被他刚掷出来的三枚铜钱,神色不明。
    “天地否。”
    南胥眼皮跳了跳。
    身为杰出的世家子弟,南胥自幼熟读《周易》,卜卦解卦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然而,南胥甚少问卜。
    从小到大遇到的难事,几乎都能被他克服或解决,也就免去了问卦。
    这一次,裴光济引起的赐婚风波,导致一切事情有些偏离了他原有的计划,一时难免有些心慌。旁人不知他的心境,因他伪装得很好。
    宫宴后的这几日,他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慌乱,于是在这个夜晚,破例占卜了一次。
    不是问自己,不是问鬼神,而是问大祁。
    他问的是大祁国运,以防患未然。
    他掷出的国运之卦为“否”,这是乱邦之兆。
    “否极泰来,破而后立。”
    南胥盯着三枚散落在书案上的铜钱,喃喃道。
    ……
    次日清晨,雾气蒙蒙。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子怕冷,早秋的天气,她身上就已经披上了一层胭脂色的厚重外袍,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疑惑。
    男子穿着单薄的青色长衫,低着头,丝毫不见低声下气,反而不卑不亢,有种清淡又温暖之感。
    “你不是才说要想想吗?”
    无垢不解,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呢?
    闻松抬眸,休息了一夜的双眸重新变得清亮,他道:“在下认为,还是早些离宫较好。早一日游历四方,便多了一日的阅历。”
    无垢依然有些不安,“先生,您不会是生气了吧?”
    闻松不解其中意,眯着眸子,“生气?”
    无垢点头,“因为我迟迟没给您答复,反而还要成婚了。”
    闻松绕了一圈,才明白无垢说的,是之前他问她是否决定争储一事。
    “殿下多虑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无垢决定争或不争的了。
    她必须争。
    赐婚那日,百官都看在眼里,一直与南家不对付的,或者其他野心之辈,想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迟早,会有人找到无垢这儿来。
    再者,圣上之意也很明显,如无意外,诏书上的名字该是无垢。
    一旦如此,无垢便非争不可了,因为昭阳绝不会放弃。
    这些话,即使闻松不告知无垢,无垢也未必不知晓。
    他只道:“闻松不在的时日,殿下请千万不可荒废学业。业精于勤,荒于嬉。”
    无垢听完直点头,“我知道的。一会儿等父皇下了朝,我陪你去寻他,求个恩典。”
    于是,被无垢领着,闻松又一次来了永宁殿。
    无垢一进永宁殿,先是跟裴光济撒娇,逗得裴光济心情愉悦后,才将此番前来的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裴光济听完,颇有威严的目光投向了闻松。
    闻松站在堂下,已没了首次的紧张。
    “那日,你道,死,并非你所求之归处。那朕今日问你,所求为何?”
    闻松拱手躬身,“回禀陛下,草民所求唯八字尔。”
    “哪八字?”
    闻松朗声,“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正是永宁殿外的八字!
    “好。”裴光济赞叹一声,眼中的欣赏之意不再掩藏。
    无垢见此,也忍不住欣喜。
    裴光济问:“你想求个什么恩典?”
    闻松答:“草民自请离宫。”
    裴光济沉默了一瞬,再问:“可求官职?”
    “不求。”
    闻松如是答。
    无垢微微讶然,她没想到,闻松竟然不求一官一职。
    “可求金牌口谕?”
    “不求。”
    无垢险些喊出声,不求官职就罢了,金牌口谕都不要,那和他入宫之前有何差别?
    “可需护送?”
    “一人即可。”
    无垢呼出一口气,好歹不用担心他安危。
    裴光济轻笑一声,“朕看你是真怕死。”
    闻松耳廓微红,“回陛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草民不敢再伤,做不孝之人。”
    裴光济又是一阵打趣,“这文人就是,找起借口,都这般冠冕堂皇。”
    闻松已经不只耳廓微红了。
    “父皇,您就别打趣了。”
    还是无垢在旁劝了一句,裴光济才作罢,朝着周密道:“去寻一个身手好的禁卫,从此跟着闻松,俸禄还是领朝廷的。”
    闻松一听,跪地谢恩,刚要三呼万岁,便听裴光济问:“为何不要一官一职?”
    闻松顿了会儿,才道:“回禀陛下,草民并未参加科举。”
    “朕可破格拔擢。”
    “草民无功,能为皇三女之先生,又兼藏书阁代职,已经是得到天大的恩宠了。陛下已经为草民破格过,再多的,草民不敢受。”
    闻松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令裴光济有些自愧不如,要知道,他面对荣禄可没有这个定力。
    “不后悔?”裴光济再问。
    “本就一介庶民,何悔之有?”
    裴光济看着携一身浩然之气的闻松,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闻松,你定不可令朕失望。”
    这是短短两天内,第二位让闻松不要教人失望的。
    闻松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却甘之如饴。
    无垢看了看裴光济,又看了看闻松,总觉得他们之间似是达成了一个协议,而那协议是什么,她目前还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