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松耐心复述了一遍。
在听闻松讲述的过程中,阿茶的思绪已经千回百转。
听罢,她道:“北漠一事,是你的主意?”
闻松点头,他无意隐瞒,此事发生在遇见她之前,之后又有诸多要事,根本来不及跟她提及此事。
阿茶没有再说话,她沉默着。
在她的沉默中,闻松一颗心罕见的起伏不定。
北漠与大祁关系并不融洽,历史因素和代代相传的仇恨很容易让人抛弃理智,无法思考。
他拿不准阿茶对这事的看法。
他相信有九成几率,阿茶会支持这个决定……可剩下的那一成,足以让他发慌。
正是因为太重视,才会担忧每一个影响二人相处的隐患。
阿茶带着忧虑开口,“这法子风险也很大。”
闻松眉梢一动,“风险?”
“嗯,和北漠通商一事传出联城,无垢要面临的,可就是大祁的悠悠之口了。”
此事曾在闻松的考虑之中,但对比起北漠通商能给百姓带来的切实利益,以及能给无垢带去的威望,这些对立面的悠悠之口,也就在可控范围内了。
闻松现在无心想这些,他捕捉到了不同的重点——
“这么说,你不反对了?”
他的眼睛一闪一闪,晶亮如星。
阿茶被这眼神盯得一时脸热,“我为什么要反对?”
这一问,让闻松彻底放下心来,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短短时间,他竟然想了这么多。感受到闻松对她的珍视,红了眼眶。
行走江湖的这些年,让她变得不爱哭,也不容易被情爱感动。
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闻松,是她喜欢的人。
感受到喜欢的人满腔真诚的爱意,怎么能不被触动?
人生在世,两情相悦最是难得。
见她眼眶泛红,闻松心又慌了,端起她下巴,忙问:“怎么要哭了?”
见他紧张的模样,阿茶吸了吸鼻子,将脸埋进他怀里,“没事。”
等情绪平稳后,她道:“连这都担心,往后可怎么办?”
闻松轻抚她的背,逗她,“那你以后好好待我。”
怎知,这简单一句,让怀里的人有些愧疚。
她突然想起某些时刻对他起的防备情绪——他太优秀,也太懂人心。她怕他算计太多,怕他哪天算计到她头上,所以,她在这份感情里,并不是全心全意地投入。
可能是闻松的怀抱太暖,给她的感觉太安全,内疚席卷而来,她竟趴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
这下,真搞得闻松不知所措。
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样子,阿茶又哭又笑。
闻松担心又无奈地道:“这是怎么了?”
阿茶一边哭,一边跟他敞开心扉,还一边注意他的表情。
闻松的表情除了刚开始有些震惊,剩下的就只有宠溺。
他替她抹着泪水,声音轻柔得像微风拂过湖面,惹起涟漪,又不打扰,“我知道的。”
“嗯?”
阿茶呆愣的样子让闻松的心更是化成了一滩水。
他嘴角弯起一道可以安抚她的弧度,“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有时会警惕我,但是我不介意。”
阿茶有时候会给他一种神秘感,这种神秘就来自于此。
她时而很爱他,时而又离他很远。
他也会因这种变化而不安,但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阿茶不为人知的过去。
或许,她不愿意敞开心扉,是跟她从不提及她家人有关;也或许,是跟她曾经替南胥做的事有关。
闯荡江湖的人,都有故事。
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能做的,唯有好好待她。
有时,他也不想阿茶卸下心防。
他害怕阿茶一旦对他卸下心防,就会习惯性对其他人卸下心防。
这样不好,对她不利。
像她这样的人,从不需要自以为是的保护,也不需要任何怜爱。
她自己就如松如岩,千锤百炼,屹立不倒。
她若是爱江湖,就该去策马江湖。
若是有一天她为了心中所求而离开,他亦不会阻拦。
能做到这些的前提,是从不轻易信人。
似乎有些累,但对于她这样的江湖高手来说,这是习惯,是安全。
闻松徐徐道来,将一切都剖析给她听。
“所以阿茶,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做得不够好。”
闻松认真地看着她,十分虔诚的模样,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时不时帮她拭去泪珠,“你并不需要为我改变些什么,我喜欢的,就是最初的那个你,不是吗?”
阿茶声音哽咽,“闻松……阿青……”
“嗯。”闻松应着。
“我好爱你啊。”
闻松粲然一笑,“嗯,我也爱你。”
两人把事情说开,又腻歪了一会儿,等情绪都平稳下来,阿茶才想起有正事。
北漠在大祁的史书里,充斥着野蛮、贫穷等字眼,描绘起北漠的政事,也大多以“穷兵黩武”作评,可她见识过的北漠,却与这些描绘格格不入。
“我有段时间曾在北漠行医,”
阿茶声音沙哑,闻松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
一口气将茶喝完,她继续道:“北漠和我想的不一样。那里的人比我想的要和善、淳朴。草地肥沃,牛羊成群。对我们大祁,也并没有太多憎恨的情绪。他们在意的,好像只有家里的草地和牲畜。”
闻松也曾在几年前去过北漠,待的时间不长,只去过几个市镇,但了解到的却很多,“现任北漠大君被推举即位以后,效仿中原历朝的台谏制度,任命了许多直言不讳的言官。这位大君不止能善纳谏言,还有非一般的决断力……”
北漠各地能够迅速发展,与现任大君的统治能力密不可分。
跟这样的君主和谈通商,是最有利的。
而谈判方法,则应是直截了当,长驱直入。
他在让汪平英转交给无垢的信中,也专门提到了这点,他相信,无垢会根据这点,选择一位对北漠大君胃口的和谈人选。
阿茶对北漠也是差不多的评价,但她唯有一点担心,“现在的大君是公子森的父亲。我怕他……”
闻松提起茶壶,往阿茶的杯子里斟茶,“公子森一事,与无垢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茶忽而抬眸,“你觉得她会这样做?”
在她看来,无垢会选择保全皇室颜面。
闻松将茶壶架在茶炉上,“皇权已倾,大乱在即。颜面?她知道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