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良并没有接下苏子安的赞赏,而是回了一句,“是王啸厉害。”
苏子安发出今日第二声:“啊?”
他在人际这方面,还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
苏子安出生于不那么寒门的寒门。
穷,但不至于困苦。
对比富人是穷人,对比穷人,又算是富了。处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间地带。从小又被家里人捧着,所以,还保留了年轻人该有的轻狂和气盛。
也是在军营里被打磨得谦虚了些,有了“人外有人”的概念。
卓良耐心地解释,“是王啸大度,不追究,也识时务,往前看,我才能顺水推舟。
“一个能带着七千精兵归顺的人,即使没有将才,也一定以德服人。有他的加入,我军是会不一样。”
以卓良的标准,他本想说“雪中送碳”,但为了不打击士气,还是换了词语。
苏子安还在咀嚼卓良的话,就听他又道:“明日,用你的战术。”
“啊?”
太突然了。
他追问:“怎么改了主意?”
跟着卓良做事之后,苏子安意识到之前他引以为傲的计策,还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平常献计的时候,并没有固执己见,而是以卓良的意见为主,他的为辅。
混斗之前,他们讨论的,便是关于攻城计策的改进。
明明,已经讨论了出了一套方案,为何又要换呢?
“我曾是镇北军中的一员,这你可知道?”卓良问。
苏子安点头,“当然。”
“既然我能到无垢军中来,那么也一定有人能到凉州军去。”
卓良的话没有说得很直白,但苏子安一点就透。
“你是说,我们之所以攻城不下,是因为有人猜到了你的出招。”
卓良道:“不错,我也是看到了王啸,才猛然间想起来。”
王啸能归顺他们,那其他人也可能归顺敌军,由此,才想到每次攻城时,对方都能见招拆招,甚至提前做好防备的背后原因。
本来以为是有内鬼,如今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他。
镇北军出来的人,是被同一套训练模式培养的,所以思考方式都大同小异。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不该继续主导这场战役了,而应由苏子安来,出奇制胜。
苏子安顿了会儿, 继续道:”那他们当初为何派王啸……“
既然有知己知彼的人,为什么还派王啸?
“因为他们就没打算赢。”
说白了,就是去送死的。
这一点,卓良倒是一直明白。
苏子安之前沉浸在战事的紧张中,后来又因胜利而兴高采烈,没多久,又被迫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是以,一直没空想王啸和他一万军人的事,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因果。
“难怪王啸会归顺……”
在苏子安低头沉思时,卓良又道:“这次,可以看看王啸的表现。”
苏子安以为他还不信任王啸,道:“你是怀疑……”
“不是,”卓良摇头,笃定地道,“他绝不会反水。”
同为军人,他懂。
那种不顾战友性命的命令,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心灵上的煎熬,永远不会忘怀。
一旦一个军人背弃了曾经效忠的誓言,那一定是深思熟虑后的迫不得已。
一定是……先被抛弃了。
王啸既然选择了归顺,就一定会对他们效忠。
苏子安迟疑地问:“那是?”
“王啸有统领之才,又浑身武艺,早晚会立下大功。这一次,说不定能帮我们找到他们布防的缺口。”
苏子安不解,“直接问不是更好?”
“因为他现在也还不知道。”
按照王啸的脾气,他若是有把握,就一定会说。
没说,就是还不知道。
卓良在军中多年,深知有一种人的才能是要由环境激发。
王啸就是属于有急智的人。
他输给苏子安,并不是能力,而是因为不够高瞻远瞩。
他在最后的时刻,负隅顽抗,还能杀他们数百人,依赖于本身强劲的实力和千钧一发时爆发的急智。
王啸适不适合当将军,卓良不知道,但他知道,他适合当前锋,做奇袭。
王啸当前锋,必是所向披靡。
苏子安听着卓良的解释,获益良多,连连点头,“我这就回去把方案完善一下。”
说罢,他快步回了营帐。
直到三个时辰后,才把完整的方案呈交。
卓良过目的时候,被深深震撼。
不是苏子安的计划有多完美,而是震撼于他不拘一格的巧思。
若是让他,或者典型的精英军人去想,都是很难想出的。
思维的固化会倒是行军方案的固化。
难怪对方一猜一个准。
既然给了苏子安足够的权力,那便是对他有足够的信任。
卓良当即拍板,同意了这套方案。
卯时前夕,朝阳还未露脸,军队便已集结完毕。
卓良布置完战术后,道:“今日这场仗,不是跟他们打,是跟你们自己打。只要能忍住,我们就能赢。”
辰时刚过,大军压城。
凉州军守城人大惊失色,急忙去报:“他们这次来了两万人,就快到城门口了。”
凉州总督谭祥起先一愣,而后哈哈笑道:“终于出人海战术了,我还以为他们一直要派先锋突击呢。”
说罢,他摇了摇头,“可惜啊,不是全军出击,不然能全歼。”
站在他身旁的身穿盔甲的人道:“这就是卓良会做的事。我说了,要是一直突击失败,他们就会出大队人马直接攻城,但他又怕我们这边出招绕后去他军营,所以,一定会留一部分人守营。”
他一切都料对了。
同僚数年,猜中卓良的方针太容易。
“看来你们镇北军也不怎么样嘛。”谭祥逮着机会就讽刺。
说话的人名叫顾立坤,曾经是镇北军中一名参将,后来,秘密参与了突袭无垢军队一事。
当初做了这件事的人,都被讨厌背叛的傅道清清算了。
而他之所以能存活,是因为他先出手,灭口了知道他秘密的人。
但因为做得太快太急,也引起了傅道清的注意。
为了保命,找了一个外出采购的借口,马不停蹄跑来凉州投诚。
因此,虽然心中看不起谭祥,面上该捧着的,该谄媚的,还是一个不落。
他连连点头,“那是没遇到将军。”
背地里却是翻着白眼,在骂草包。
就谭祥的水平,能抵住十天都算是厉害的。
他也是出了联城才知道,大祁现在的军队都成这了屁样。
上梁不正,下梁更歪。
然而,他也没想过拨乱反正。
他就是图个名利和钱财,其他的事,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