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
巫阳才刚落地，就收到西秦之变暂时告一段落，伊海月因为承受白帝之力，重伤昏迷的消息。
她勾了勾唇角，对一旁的叶简兮说：“看来我们很快，就会多一个同僚了。”
叶简兮不清楚这几位王的计划，还当巫阳说得是赤行风平安归来，不由叹息：“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倘若赤行风不愿继承南楚王位，南境恐怕还是不能太平。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
自家的事情都还没理清。
她那亲哥……
叶简兮一想到这事，就觉得头疼。
再想到流落在外的侄子，很有可能是水云主所生，心情就更复杂了。
她那英明神武的爹，尚且在水云主手中吃了不小的亏，最后的英年早逝，也和这个女人的算计脱不了关系。
现在突然告诉她，她有个这种身世的侄子……
叶简兮实在不知应该怎么面对，心乱如麻之余，只得求助巫阳：“你觉得，我应该这时候去见他吗？”
见了，然后怎样呢？
认？还是不认？
北燕王将这件事告诉她，然后又只说了“观其品性”，就是等于授权给她。
可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这取决于北燕王想怎么处理前世子。”巫阳接过旁人递来的酒壶，痛饮几口，方道，“他们的婚姻，居然能越过玄帝圣契，这可不是小事。”
叶简兮长叹：“太平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生出这么多大乱子？”
巫阳漫不经心拨了拨指甲。
太平？
那可不见得。
东夏那边不用说了，灵青虞身上的谜团，肉眼可见地数不清；
南楚这边，赤行风必定干了了不得的事情，才搞得本来只是缓慢恶化的乌衣巷，居然变成这副德性；
北燕那头，光一个玄帝圣契的失效，就能让他们焦头烂额好一阵子。
更不用说白天霜刚才传递来的消息。
白帝的成神仪式啊！
巫阳将壶中酒饮尽。
五方上帝中，白帝是最晚成神的那一个，也是不可缺失的那一个。
只有白帝飞升了，五方五柱才得以齐全，帝国因此成立。
本因神王陨落，变得黑暗而蛮荒的漫长时代，终于出现一丝光明。
黑暗时代，人如蝼蚁。
为了苟活，多得是将年迈、伤残、失去劳动能力的父母充作诱饵，用在逃亡、撤离甚至捕猎时候的事情。
所以，白天霜刚才传来消息，说九婴本能成神，巫阳真是半点都不奇怪。
可九婴若是真成了神，那个时代，只怕会更加糟糕吧？
恰恰是白帝的飞升，塑造了五帝的联合契机，又因为五帝，才有了帝国。
一个旧时代的落幕；
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正因为这被掩盖的历史重现天日，让巫阳有种莫名的心悸。
黑暗时代的开启，虽说官方一直以神王陨落做开端。
可真正的开始，焉知不是乌衣巷主人之死？
黑暗时代的结束，自然是以帝国建立为标志。
可白帝若不飞升，也未必会有今日帝国。
如今一个大事件里，牵扯得偏偏又是这两位关键的神明，实在由不得巫阳不多想。
这时，叶简兮眉头一动：“监察司内，什么声音？”
是的，她俩前行的方向，正是南楚监察司。
按理说，乌衣巷的机制，应该是从哪进，就从哪出。
这也是帝国认为乌衣巷的污染在“可控”范围内的原因。
只要发现人失踪了，把相关地区封锁，然后守株待兔就行。
但这一次，因为皇帝的干预，从乌衣巷捞出的所有人，全都准确无误、分门别类地被投放到了五都的监察司。
其他四个地方，自然有王和监察司负责人去检查。
唯独南楚，因为南楚王回不来了，自然要劳烦巫阳跑一趟。
至少先把活人都看一遍，确定有没有问题再说。
巫阳的五感比叶简兮敏锐太多，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便懒洋洋地说：“邵鸣的儿子进了乌衣巷，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污染了大半。”
“他收到消息后，把亲儿子杀了。”
“他夫人收到消息，天崩地裂，正在监察司门口闹呢！”
叶简兮来的路上，已经快速把叶弦的资料过了一遍，对“邵”这个姓氏印象极深，闻言便道：“他有几个儿子？”
“只有一个儿子。”巫阳回答，“叫邵雷。”
叶简兮微微皱眉。
资料上显示，那个叫邵雷的家伙，是个朝菌境的修行者。
普通人被乌衣巷污染，尚且有挣扎余地。
修行者能抵御的时间更久，未必救不回来。
直接就将亲生子给杀了，实在太令人齿冷。
正因为如此，叶简兮第一句话就是：“他知晓了叶弦的身世？”
“好歹是推过门的人，倒也没跌份到那头上。”巫阳漫不经心回答。
“他只是发现，儿子之所以卷进乌衣巷，是因为他暗中给表妹下药。”
叶简兮立刻流露出厌恶之色。
“邵鸣是个聪明人，不会让她干扰到我们。”巫阳又开了一壶酒，“你若没想好，便例行公事，随意看看。”
叶简兮长长叹息。
果然，她俩下车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仿佛先前的哭闹根本没发生。
巫阳穿过监察司的结界，无形的力量，对着放置幸存者的位置先粗略一扫，然后对叶简兮做了个“你和他们交谈”的动作。
就干脆利落地进了含白杨所处的房间。
众人也没有惊讶，只是背着人挤眉弄眼，心里对“含白杨是巫阳大人私生女”的说法，更信了几分。
他们却不知，巫阳进门后，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漫不经心道：“故意进乌衣巷，是想查什么？”
虽然监察司早已上报，含白杨是为了救两个被牵连的姑娘，这才卷了进去。
巫阳却半点不信。
含白杨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哪怕是路边的乞丐，甚至小猫小狗，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可她却不知道。
随着年纪的增长，想要了解身世的渴望，压过了对危险的恐惧。
“我交换了秘密，得到了一个名字。”含白杨凝视着巫阳，轻声问，“永定公主，含燕乐。”
“她是我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