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二十年,五月初九。
夜。
汴京府悦来客栈,二楼厢房内。
韩香骨怔怔看着木桌上刺绣鸂鶒的青色官服与官帽,包括委任状。
“这就是州牧之权吗?”
“辖内县令,甚至于知府之委任罢免升迁,竟连一声招呼也不给朝廷吏部打,全然一言堂。”
伸出手掌,轻轻摩挲丝绸制的官服,韩香骨神情复杂。
“师父,你说我能当好这个官吗?”
伫立窗口赏月的朱九阴头也不回道:“能。”
韩香骨:“师父,你是不是在安慰我?”
朱九阴:“是。”
韩香骨:“……”
“师父,你说我能当个好官吗?”
朱九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百姓,而非为师。”
韩香骨:“师父,徒儿不要当好官。”
“徒儿要做权臣!”
“做那皇天之下,后土之上,手握风雷,生杀予夺的大权臣!”
——
伏灵二十年,五月初十。
宁轩豫坐马车出了汴京府南城门,南下魏都。
韩香骨骑马出了北城门,北上湘绣县。
五月二十七。
烈阳高悬天心。
知了声声,汗血宝马于官道上慢行。
湘绣县城墙的巍然轮廓渐渐映入韩香骨眼帘。
前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数百位衣着花红柳绿,脸蛋浓妆艳抹的艺伎女子,俱是手持双鼓槌,每人身前都有只血红色的大鼓。
阵列一侧,有座古意盎然的避暑纳凉小亭。
亭中有四位锦衣华裳的士族老爷、公子哥。
“湘绣县四大士族,唐、张、秦、西门。”
韩香骨嘴角轻轻勾勒起一丝微妙弧度,双腿轻夹马腹。
哒哒声中,汗血宝马喷着鼻息,缓缓前行。
“起!”
忽然一声嘹亮吆喝。
旋即四五百位女子高举双臂,将鼓槌重重砸在鼓皮上。
隆隆声仿若惊雷滚过天地。
地面的尘土砂砾好似都在震颤。
韩香骨饶有趣味看着、听着,交叠一起抓着缰绳的双手,左手食指甚至在右手手背上打起了节拍。
半刻钟后,雷声骤然停消。
数百女子打出一身热汗,皆是气喘吁吁。
汗水消了浓妆,仿佛融化了的蜡烛一样,自脸庞上黏稠流淌下来。
“湘绣县全体妇孺老幼,热烈欢迎新任县太爷。”
四五百人的声音,于天地间传出去极远极远。
“这些畜生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待汗血宝马行至近前,韩香骨翻身下马,进入凉亭。
当看清亭中四人摸样。
韩香骨两颗漆瞳不由骤缩。
——
锦衣玉服下,并非湘绣县唐、张、秦、西门四大家族的老爷。
而是四位农夫。
而且韩香骨还认得。
两人为云水村李家夫妇,另两人为会暨村王家夫妇。
四人全死了。
应该是被放干了血,肌肤雪白的瘆人。
不仅如此。
四人还被开膛破肚,掏空了脏腑。
李家夫妇的两个稚子,王家夫妇的一双儿女。
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被塞进各自爹娘腹中,宛若婴儿一样。
四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八九岁,最小的那个约莫也就两三岁。
八条性命,就这样没了。
被四大家族当作下马威呈于韩香骨这位新任县令。
人群好似被大船劈开的波浪般,分开两侧。
哒哒声中,两位青衣小厮,一人抱碗,一人抱酒坛,风风火火向着韩香骨冲来。
待跑进凉亭后,抱碗小厮将翠玉大碗放在石桌上。
抱着酒坛的小厮,则拍去封泥倒酒。
酒非清冽,而是深红,明显掺杂了人血。
“县太爷在上,我西门,另有唐、张、秦,四大家族老太爷恭请县太爷尽饮此碗酒。”
“血酒入喉,一滴不余,则县太爷既是我们四大家族的朋友。”
青衣小厮扯着嗓子。
韩香骨将目光从四具尸体上收回,瞥了一眼石桌上的血酒,最后看向小厮。
“你们四大家族不够狠啊。”
“莫非是在怕我?”
青衣小厮愣了愣神,询问道:“县太爷此番言语何意?”
韩香骨眸光森然道:“你们四大家族,应该杀了云水村郭省一家人、张朱一家人,再杀会暨村卫褚母女。”
“三家合计十口人。”
“你们四位老太爷若真敢将他们十人尸体摆在这儿,我韩香骨或许刚入官场,便出官场。”
锵!
长剑出鞘。
剑光闪过的刹那,带起一抹血与一颗斗大头颅。
抱碗小厮,被韩香骨一剑削首。
人头划出一道优美抛物线后,咕噜噜滚落至官道上。
炎炎夏日,数百艺伎女子娇躯轻颤,如坠冰窖。
凉亭中。
无头尸体尚未栽倒。
断颈处鲜血狂喷,至亭顶处溅射作漫天血雨。
在抱酒坛青衣小厮惊恐注视下。
沐浴血雨的韩香骨伸出修长手掌。
噗嗤一声。
生生插进无头尸体腹部。
先是挖出心脏,旋即是肝、脾,最后是肺。
嘭的一声闷响。
鲜血淋漓的无头尸体重重栽倒在地。
韩香骨落满黏稠人血的可怖脸庞,扭转向抱酒坛的青衣小厮。
两颗犹如浸泡在浓血里的瞳孔,直吓得青衣小厮双股颤颤,裆部冒起袅袅热气间,竟是失了禁。
“心脏归西门,肝归唐,脾归张,肺归秦。”
“回去告诉你们四大家族老爷子,湘绣县不是他们的湘绣县。”
跨步走出凉亭。
韩香骨面朝一众艺伎女子。
“尔等铭记。”
“自今日始,湘绣县不再是四大家族的湘绣县。”
“也不是老百姓的湘绣县。”
“湘绣县是我韩香骨的湘绣县!”
——
ps:好凉好凉,这书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