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二十年,六月十八。
夜。
湘绣县县衙库房。
晴午将一口口红木箱挨个打开。
摇曳烛火下,一块块银锭散发雪一样的光。
二百万两!
整整二百万两雪花纹银!
红木箱几乎将库房塞满。
莫言胡冲,饶是韩香骨,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
——
子时许。
湘绣县城外,走来一行五人。
西门豹大公子在前,身后是唐府大公子、张府公子、秦府公子。
末尾是抱着小旋风的雪娘。
县城城墙巍峨轮廓隐隐可望。
小旋风尖声道:“停下!”
四位公子赶忙止步。
小旋风自雪娘怀中窜出。
下地后窜至西门豹肩头,伸出一只爪子。
看着尖森森的鼠爪,西门豹喉咙蠕动,狠狠吞下一口口水。
“鼠……猫仙,您……您要对我做什么?”
“闭嘴!”
小旋风龇着细锐尖牙,道:“敢发出惨叫声,我便将你活吃了!”
一刻钟后。
蹲在秦府公子肩膀上的小旋风,收起血淋淋的爪子。
湘绣县四大公子脸上,西门豹刻‘禽兽’,唐府公子刻‘王八蛋’,张府公子刻‘畜生’,秦府公子刻‘寄生虫’。
“就当送尔等的临别礼物,滚!”
如蒙大赦的四位公子,立刻撒丫子冲向湘绣县城,跑得比狗还快。
——
一个时辰后。
之石街,西门府邸。
卧房中,借着烛火之光,西门豹怔怔看着镜中人。
左眼眼珠被剜去,显现黑漆漆的血窟窿。
满嘴牙齿不剩几颗。
右边脸颊还被刻上‘禽兽’。
“韩太平!我誓当食汝肉,寝汝皮!”
沉默了好一会后。
西门豹大公子咬咬牙,抓起一旁匕首。
匕尖缓缓贴近面庞。
半个时辰后。
西门豹拿起巾布,擦干鲜血。
面颊多了三个字。
合起来是为‘我不是禽兽’。
“这样就顺眼多了~”
——
“咚咚咚~”
“大人大人,快晌午了。”
伏灵二十年,六月十九。
正做着美梦的青年县太爷,被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
自银锭大床上爬起身来,韩香骨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冲库房外的胡冲没好气道:“别敲了,我又不是聋子。”
翻身下床。
银床顷刻哗啦啦流了一地。
嘎吱声中,韩香骨拉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胡冲那张充满谄媚之意的笑脸。
“大人,银床睡得可舒服?”
韩香骨:“一点也不舒服,咯的难受。”
“连丝绸万分之一都不及。”
胡冲嘿嘿一笑,“手上有金条银锭之硬,才可得丝绸女人之软。”
韩香骨:“话糙理不糙。”
一刻钟后。
县衙后院树荫下。
胡冲一边陪着青年县令下棋,一边询问道:“大人,咱何时出城剿匪?”
韩香骨:“我若是不剿,会有何后果?”
胡冲:“四大家族已将消息放出去了,现在人人都知咱手上有二百万两剿匪雄资。”
“若是不剿,百姓们的唾沫会把咱们淹死。”
“另外,还会得罪四大家族。”
“当然,四大家族在大人眼里,不过幺幺小丑,可他们背后的势力……”
顿了顿,胡冲继续道:“莫言大人您,饶是宁轩豫宁大人,也不过四大家族背后势力的笼中雀。”
韩香骨剑眉微蹙,“谁?”
胡冲一字一字往外咬,“陇西贵族!”
“大人,四大家族不过陇西贵族豢养的四条狗。”
“陇西贵族不是特指一个人,而是一个集团。”
“一个铜墙铁壁的利益集团。”
“咱魏国有品在身的官员若有十万之数,则出自陇西贵族的至少占三万之巨。”
“陇西贵族三巨头,其一乃庙堂内阁首辅朱真,其二为坐镇南境,抵御清国,统兵十万的天枭上将曹灿,其三是魏国首富何颂年。”
“先帝,当今圣上,魏国国祚近千年,不止一位皇帝想将陇西贵族连根拔除,可惜都失败了。”
“因为陇西贵族的历史,比魏国国祚更绵长!”
——
伏灵二十年,六月二十五日。
一行七八十骑冲出湘绣县城。
马上俱是二三十岁的青壮。
个个腰悬钢刀,背负弓弩。
“看,最前面那人是县令大人!”
“县太爷亲自带队,出城剿匪!那群恶贯满盈之徒的死期到了!”
“剿匪?不是吧!就这么点人?!”
“这不上赶着给山匪送人头吗?!”
一个时辰后。
韩香骨翻身下马,进入官道旁的避暑凉亭。
胡冲抓了抓裤裆,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山,道:“大人,此山叫晴山,山上盘踞着近百山匪。”
韩香骨自袖中摸出一本《魏国权贵简史》,翻阅的同时轻轻‘嗯’了一声。
又一个时辰后。
胡冲忍不住询问道:“大人,咱们啥时候上山剿匪?弟兄们都快等不急了。”
埋首书海中的韩香骨,头也不抬道:“急什么?急着送死去吗?”
“再等等。”
胡冲疑惑道:“等什么?”
韩香骨:“等晴山山匪死绝。”
不知不觉,大日渐渐西斜。
林间,晴午等七八十差役两觉都睡醒了。
亭中,韩香骨终于合上书本。
“胡冲,让晴午带人上山去吧。”
——
日薄西山。
湘绣县城。
“县太爷回来了!”
也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声,瞬间酒楼、客栈、茶馆、食肆内的人,全部乌央乌央跑到了街上。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
一行数十骑凯旋而归。
每匹马的马身两侧,都绑缚着山匪尸体。
‘嘭’的一声闷响。
最前头的青年县令抽走麻绳。
两具山匪尸体重重摔落于地。
晴午等七八十差役学着韩香骨的样子。
顷刻嘭嘭坠地声连绵一片。
漆瞳扫过哪一张张惊愕面庞,
韩香骨自袖中摸出手帕,
当着众列之面,捂住嘴唇,剧烈咳嗽。
旋即将浸染黏稠鲜血的手帕随手一扔。
“百姓们,这些山匪的尸体,是你们的了!”
当县衙人马彻底消失于众人眼前。
许久之后,人群才爆发一阵热烈欢呼声。
不少心肠软的妇人,望着青年县令远去的方向,眼眸里闪烁着晶莹泪花。
“韩大人真是位很好很好的官呢,为了咱们的太平与安宁,不惜舍身剿匪,遭了内伤!”
“韩大人……呜呜……真的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