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周的综艺录制结束，江满和沐止行仿佛从非洲逃难回来一般。
    尤其是沐止行，一头卷曲的短发已经变成了寸头，看上去就跟砧板似的。
    “怎么回事啊，去山林探险还带剃头的？”
    沈可欣在公司见到他们，觉得好玩，伸手在刺挠的头发上撸了一把。
    少年别扭又老实，脸上是被魔头的不高兴，但脚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不挪。
    “山里面紫外线太强了，防晒不顶用。”
    江满开玩笑：“以后这个防晒牌子的代言，咱们可千万要避雷。”
    不然就是欺骗广大消费者了。
    沈可欣忍俊不禁：“人家看不看得上咱们还另说呢。”
    江满也笑起来，唇角微抿，但眼神却十分有神。
    “虽然现在还不会，但以后可说不定。”
    她相信自己的努力，更相信沈可欣的眼光。
    “辛苦了，你先休息两天，没事多擦擦补水的东西，别晒坏了皮。”
    沈可欣不顾沐行止躲开的动作，在他脸皮上捏了捏。
    “我不用休息。”
    男生嗓音还是一贯的清冷，谁的话都不听。
    倔强得像一头驴。
    沈可欣无奈：“你这样，会让别人以为我压榨员工的。”
    她拍拍自己的脸：“要是让我在外面没了颜面，你能负责？”
    沐行止抬头，狼崽子似的眼睛盯着沈可欣，像是想从她这张带着浅笑的脸上，辨别那句话的真假。
    沈可欣歪头，表情不变，最终是沐行止败下阵来。
    沐行止低头，闷声道：“知道了。”
    随后转向江满：“两天后，我再找你。”
    江满点头，态度略显冷漠：“到时候提前打电话。”
    目送沐行止离开，沈可欣哂笑：“小屁孩脾气还挺大。”
    她吐槽完，看向江满，胳膊撞了撞：“怎么说，他用着顺手吗？”
    江满无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用他做什么了。”
    江满现在也习惯开玩笑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总能更好的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总能派上点用场。
    不过，对于沐止行，她脸色正经起来。
    “他手脚利落，人也很有戒备心，这点对于我们这个行业的人来说，肯定是有优势的，但他真的确定不去读书了吗？还没成年呢。”
    江满和孙昀一样，始终对他未成年的身份心有芥蒂。
    孙昀自己就是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所以鼓励一切命运悲惨的人，尽可能地多学习。
    对于季长风，他就有种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感。
    所以才觉得沐止行放弃学习的机会，提前进入社会，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但江满不同，她自己本身没有多少学习的机会，一直是个遗憾。
    所以希望能有机会学习的时候，还是尽可能享受他那个年纪应该享受的简单和快乐。
    至于怎么偿还沈可欣这份恩情，就是长大之后，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需要思考的事情。
    “你就先别考虑他的年龄，也别操心他的学业。”
    这些话，沈可欣在孙昀那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
    她曾经也是个学习吊车尾的人，知道被迫压在教室那样封闭的空间究竟有多难受。
    江满愣了下，看向沈可欣：“你觉得他能胜任艺人助理这份工作？”
    如果不是心里面已经有了想法，沈可欣不会一再给她抛开各种条件，就说单纯对沐行止的印象。
    沈可欣点点头，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把自己之前跟孙昀说过的打算，又告诉了江满。
    毕竟沐行止要是培养出来，第一个带的艺人，可能就是江满。
    “虽然年轻了点，但他经历多，做事老成有手段，我觉得能行。”
    江满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能行是能行，可她的年纪，在圈子那一众资深的大经纪人里面，你确定不会被人算计挖苦？”
    娱乐圈鄙视链有多深刻，江满最清楚了。
    “这个我可就不管了。”
    沈可欣理直气壮：“他选择这条路，就会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道理，什么样的苦果，什么样的荣耀，都要他自己承受。”
    而且，沈可欣有预感，沐行止那样的人，你就是把人扔进湍急的河流里，给他一根浮木，他自己就能游上岸。
    沈可欣看出江满的犹豫，也清楚，她是不想沐止玺这样年轻的小孩，过早地踏入这个吃人的圈子。
    “要对他自信点啊，这几天的相处，你难道没有看到他真正的闪光点吗？”
    江满抿紧嘴唇，低头沉思着。
    自己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曾经，她是处于被决定的那个位置，如今位置变换，她竟然也开始犹豫起来。
    脑海中闪过这几天在山林里面，沐行止虽然也很多害怕的时候，但仍旧咬牙坚持了下来。
    甚至防止有虫蚁落在头上，还直接剃了寸头。
    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压制一切自我意识……
    他为了能够留下来，真的已经够拼命了。
    江抿深呼吸口气，沉声做了最后的决定：“既然他想留，那就如他所愿。”
    沈可欣眉梢一喜，虽然对这个结果她已经有预料，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欢呼出声。
    “沐止行要是知道自己转正，说不定还会笑一笑。”
    这小孩，嘴角就跟有木偶线在两边拉着一样，每天都处于紧绷的状态，从来不肯往上翘不翘。
    估计这次的事情，真的能让他真正放松下来。
    毕竟留下来，就意味着能够继续在这个残忍的世界生存下去。
    听到江满的决定，孙昀也沉默一段时间，看着对方，眼神里面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就没挡住沈可欣的糖衣炮弹呢？”
    在孙昀看来，江满和他的想法，应该是不谋而合的。
    对此，江满笑了笑，看着孙昀耍无赖：“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
    她伸出手指，在红漆木的桌面上点了点：“永远不要把期望放在别人身上，这个道理还要我来教你？”
    江满微微压低身体，气场陡然增强，像是久居上位，举手投足间，都自带威压的老板。
    孙昀下意识坐直身体，莫名觉得这股气势有点熟悉。
    直到沈可欣推门进来的时候，恍然意识到，刚才江满是在学沈可欣。
    准确来说，是在模仿沈可欣偶尔谈事的时候，流露出的“王霸之气”。
    而沈可欣的王霸之气，大多数则来源于顾慎，
    孙昀笑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在不经意间，默默提升了自己、
    这是要联合起来，彻底把他给压死在副总这个位置上啊。
    “你俩还不下班，杵这干什么呢。”
    沈可欣本来是要走，半道想起忘拿手机了，这才折返回来。
    没想到看见办公室的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抬头往上看。
    一个则是半靠着办公桌，手指撑着桌面，身体微微下压。
    不怪沈可欣多想，实在是他们这个姿势，有点过于暧昧了。
    江满漫不经心地直起身体：“没什么，刚孙总教育了我两句。”
    “哈？”
    沈可欣狐疑地看向孙昀：“你说什么了？”
    孙昀瞥了眼江满，心道这人可真是不讲义气。
    他摇头：“没什么，随口两句话而已，江老师别放心上。”
    江满当然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她昂起下巴，露出胜利者的姿态，随后抬脚离开：“我先走了，都早点回家吧。”
    办公室只剩下沈可欣和孙昀了。
    沈可欣看向孙昀，眼神带着揶揄和八卦。
    显然是不相信他口中的“没什么”，真要没什么，那就是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孙昀受不住沈可欣那样目的性强烈的视线，举着自己的公文包匆匆离开。
    “哎呀，突然想起来有人约我麻将三缺一，你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
    沈可欣看着孙昀落荒而逃的身影，笑了。
    “一个两个的，搞那么神神秘秘。”
    她嘟囔着吐槽，从沙发缝成功捞出自己的手机来。
    难怪她走的时候没意识到手机没拿，这玩意儿压根已经离开自己的视线半个多小时了！
    一打开，就有顾慎的两通未接来电显示。
    晚上睡觉他们都会把手机静音，有时候早上起来会忘记开。
    沈可欣拍了拍额头：“怎么倒霉的事情都赶在一天了。”
    她连忙给顾慎回拨过去：“刚手机没在身边，没接到你的电话。”
    沈可欣小嘴叭叭，匆匆解释着，低头离开办公室。
    “我现在就过去，你已经下班了吗？”
    电话里面，顾慎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没，还有一个会要开，可能持续半个小时，想让你先回去。”
    说完，他偏头，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又咳嗽了两声。
    “我就说你感冒了，还不信。”
    沈可欣一听，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
    上午顾慎出门的时候，沈可欣抱着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寻常的体温。
    想让他吃了药再走，顾慎非不听，还说什么他体质好，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结果呢，现在就蔫巴了。
    “你都这样了，我哪儿还放心你一个人回家。”
    沈可欣说话间，已经出了大楼，附近没有药店，她退出通话界面，在手机上点了个外卖。
    “我现在过去，你该开会开会，别脱外套。”
    一个小感冒，换作以前，顾慎可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大概真的是有人疼的孩子会哭，在打电话之前，顾慎只觉得有些不适，现在觉得身上哪儿哪儿不得劲儿。
    每咳嗽一声，都像是拉扯着大脑和胸腔的神经，痛得他呼吸一颤。
    沈可欣拿着手机，脚步匆匆。
    “别咳了，你多喝点水，润润肺。”
    沈可欣有些操心，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常识都没有，更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
    顾慎听着耳边的絮叨，瞥向桌上的咖啡：“没有水，咖啡行吗？”
    沈可欣拳头硬了，周围环境空旷起来，应该已经到了大厦。
    “你别动，我马上上来。”
    于是，顾慎把桌上的文件收了收，满脸疲惫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沈可欣推门进来，就看到顾慎仰着的一张“小白脸”。
    眉眼因为难受微微皱着，唇角绷得很紧，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般。
    从脸色到唇色，都苍白得楚楚可怜。
    即便顾慎块头大，也让沈可欣不自觉生出一种想要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疼爱的错觉。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顾慎站在椅子旁，手轻轻托着顾慎的头，把人抱在怀里。
    熟悉的清香和温热柔软的身体，一定程度上给顾慎带来了心灵和精神安慰。
    他靠着沈可欣，额头贴着软软的肚子蹭了下。
    高热好像透过衣服，直达皮肤深处。
    沈可欣手背碰了碰顾慎的额头，滚烫得不行。
    她低头，额头抵着顾慎的，用手去扒拉他的下眼皮。
    “眼睛好红，你已经算高烧了，会议很重要吗？不开不行？”
    顾慎听着沈可欣的轻声细语，脑子缓慢转着。
    会议准备的文件都很平常，就是手底下的人犯了错有点多。
    但改天再训，好像也可以。
    短暂的思考后，顾慎头疼越来越严重了。
    他闭上眼，难得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手环住沈可欣的腰，把自己整个重量都压了过去。
    “不重要，头好痛，沈可欣，老婆，我头疼……”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马上去医院。”
    沈可欣在平台上把药给退了，让陈叔在停车场等着，他们马上下去。
    顾慎微微斜着身体，靠着沈可欣被搀扶出去。
    大概老板面子和尊严在作祟，明明关上门的时候，虚弱得抱着沈可欣嘤嘤嘤。
    可一旦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在一群员工面前，顾慎腰背笔直，面容严肃，还是那个冷酷的顾总。
    看着和以往没什么差别，但眼睛已经没什么焦距了。
    沈可欣牵着顾慎的手，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不正常的温度，以及男人不自觉加大的力度。
    她加快脚步，进入电梯后飞快按了关闭的按钮，把抬脚走过来的两个助理给挡在门外。
    两个助理看着面前紧闭的电梯门，又看看彼此，几乎同时开口。
    “你得罪夫人了？”
    “夫人是不是不待见我们了？”
    两人相顾无言，实在想不出答案来，只能等下一班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顾慎就跟被抽走脊椎骨似的，软绵绵靠在沈可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