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自乾佑元年追随郭威开始,大小战斗打过了二百多场,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最危急的遭遇,是“凤翔府平叛之战”,那一次,韩通身受六创,性命堪虞。
可是,韩通从来没怕过,因为冲锋的时候,身边都是同袍,他在马背上挥舞着斩刀,醉心地感受着战争美学带来的震撼体验,死亡,是有意义的。
待到何徽、樊爱能走了之后,空旷的城墙之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如同潮水一样包围过来,渐渐地,让人窒息。
赵匡胤称帝了。
对于这个消息,他不是不震惊,而是过于震惊,身体最先发生反应,以致于不得不极力地克制颤抖,大脑却迟缓了,拼命地消化着仅有五个字的消息。
“赵!匡!胤!我!誓!杀!汝!”
韩通毫无意识到,自己的舌头被咬破,一字一句,一口血沫子。
事实上,在赵匡胤逃出汴梁,占领许州之初,韩通对这个昔日的禁军将领,还是印象不错的,他一度认为是误会,又可能是有人陷害。
然而,很快皇宫传来消息,是丞相范质亲自宣布的,赵匡胤逼供不成,气死了郭荣,坐实了反叛之事。
再后来,扬州危机、泰州之乱、庆陵风波,每想到郭荣事业未竟,大周被肢解,天下重新进入乱局,韩通的心越来越冷,一有空闲就磨刀,就想着有一天活捉赵匡胤,然后一刀一刀割了他。
许久之后,西边的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夜色逐渐浓重,韩通的心绪才逐渐平静,关注点放在了现实之中。
李重进在哪儿呢?
答案就是,在韩通身后!
没错,事情就是这么荒诞与滑稽,按说,李重进、潘美、符昭寿等人商议之后,立即各自领兵,放弃泗州这块“鸡肋之地”,转入“扬州保卫战”。
可真正进入“运动战”状态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麻蛋的,人太多了!
石守信的一个损主意就是,化整为零,以“一都百人”为基本单位,将原本镇守五河、淮河浮桥的两万流民军分解开来,每一都分配一个都指挥,就是老兵油子,让他们往南跑。
对于有些老兵油子,不愿意脱离大部队的情况(大部队安全啊),石守信想了一个更损的招数,放任你们去抢!
两万人,两百个“抢劫小分队”,就这样上路了,从泗州向雄州的空旷大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城池,全都是几十户、几百户的乡镇,最多的人口也就三、四千!
故而,单个“抢劫小分队”的人不多,可对付老百姓太容易了,个别镇子里面也有衙差,可根本挡不住。
杀人、抢劫、放火,李重进等人站在高处,白天看全是烟,夜里看全是火!
因为之前的战略错误,李重进多少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看这架势,以为高怀德、石守信的大部队已经打到雄州了!
于是,下令手下玩命追,可追上去一看,几百人而已,灭了之后,继续追!
这一过程中,李重进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手下都是精兵,别管步兵还是骑兵,都他大爷的太能跑了!
运动来,运动去,三天的功夫,跑了一百多里地,等反应过来,也就是前面人少了,才发觉已经快到冶山县了。
此地,距离雄州城四十里,东西方向,一连串的山峰与湖泊,李重进决定,就地防御!
因为,这里属于平山山脉与皂河流域,从东向西画一条线,正好是防御扬州的最后一条防线了。
还不错,刚安排妥当,驻守六合的丁德裕,以及抵达真州的毛镗,都送来了消息,三方默契地达成了“掎角之势”。
如此一来,雄州战役第一批“火锅底料”就产生了,恭喜韩令坤、向训!
这俩人一路追着毛镗,不顾一切地越过了白塔河,连大浮桥的舟船和木料都没收,撒丫子往前追,结果,在六合的时候被丁德裕一阵胖揍,俩人一合计,毛镗好欺负啊,被一路追着跑。
那就继续追,去真州!
纯纯的出门没带脑子,大哥,你看不清前面的道路,难道还听不到哗啦啦的长江奔流吗?!
真州(仪征市)就在长江边上,当然,毛镗不会进入真州城,就在北面横梁山隘口等着,这地方,都是高低不平的丘陵山地,随便躲起来都能打埋伏。
毛镗手底下只有三千人,加上战损,跑到真州以北的时候,还剩两千五百多。
不过,这很值得,“征淮军”四万之众,就被这三千人牵着鼻子跑,那可是四万,不是四千,跑起来首尾都不能兼顾的那种。
一开始,军队严格的纪律训练,还算是起了点作用,离开桂塘隘口之后,四万人分左右两厢,交替追击,还算有点章法,可被丁德裕揍了一顿之后,阵型就开始乱套了。
低级军官明显觉得,自己管理不动手下,让他们接着跑,不跑就拿鞭子抽,人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随便抽,抽死也不跑!
再打下去,真担心哗变,无奈,只能分兵。
所以,真正追到真州附近的时候,向训比较靠前,一万多人还保持阵型。
按照向训的想法,干脆直接去包围真州,最迟两天,后续部队就能堵住六合向东的通道,再动手攻打也不迟。
老兵油子毛镗岂会让他如愿?是夜,站在高处,指着星星点点的行军队伍,说了一句废话——
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
其实,细品也不算废话,自己这边就两千多人了,不可能再分兵了,所以凡是遇到手里那家伙的,都可以默认为是后周军队。
于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在黑夜的掩护下,在丘陵的地形中,时不时就会窜出来一伙儿,在“征淮军”队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进来砍几刀;
有时候,“征淮军”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一群神秘之人。他们身着与“征淮军”相似的服饰,混杂于其中,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有何异样。这群人行动诡异,始终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大军前行,步伐缓慢而谨慎,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特定的时机。当行至一处弯道时,原本平静的局面瞬间被打破。只见这些神秘人突然面露凶光,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他们纷纷高举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器,如饿狼扑食般向着身边毫无防备的“征淮军”士兵猛刺过去。刹那间,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四溅,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得手之后,这群神秘人没有丝毫停留,迅速转身逃离现场,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一片混乱不堪的战场。
或许就在某一刻,“征淮军”的队伍刚刚停下他们那疲惫不堪的脚步,准备稍作歇息以恢复些许体力。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宁静时刻,一阵清脆而又悦耳的破风之声骤然传入众人耳际。还未等这些士兵们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见数百支锋利无比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从空中急速飞射而下。只听得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地响起,许多不幸的士兵瞬间便被那如蝗般飞来的箭矢射中要害部位,当场倒地身亡。鲜血四溅开来,染红了脚下这片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
不是人多吗?来追我啊!
一窝蜂去追,没用的,这群人跑的跟兔子一样,窜到树林里、草堆里,一转眼,又到了远处的山梗上。
整个横梁山,都是毛镗的“主场”。
由此看来,兵法所谓“十则围之”也是有前提条件的,比如,在空旷的野地,在固定的城市,可将作战环境放在山沟沟、树林林,人家跟你捉迷藏。
最关键的一条,毛镗及手下的南唐军队,有恃无恐。
旁边就是真州,实在不行,就入城去,真州防御使冯克检,早就派人去打招呼了。
当然,毛镗、向训在局部战场的滑稽行为,尚不能动摇整个战争态势,并非没有“硬碰硬”的战斗。
李重进这边的倒霉蛋,就是白重赞、符昭寿,在李重进率领赵赞、郭从义、尹勋等人布防冶山一线的时候,两人仍徘徊在铜城镇,迎面撞过来的,正是石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