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完奶茶，我故意扯开话题，吐槽了黄子文一句。
    “我刚才按门铃的时候，你是不是刚起床？”
    不怪我这么想，要不是卧室乱着呢，他何以拦着我，不让我参观房间？
    他立刻防御性地瞥我一眼，说：“我是猪吗？这都下午四点钟了，我还没起床？倒是你，这个点就下班了，该不是翘班了吧？”
    “我……”我对他伸了伸脖子，语气很冲地回了句，“这周本来就是考试周，阅完试卷就能下班了。再说你什么时候见我迟到早退了，我对工作可有责任心了……”
    谁让黄子文在我的雷区蹦迪了，现在谁要说我对工作不负责，我就跟谁急……
    黄子文这回倒是没再怼我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学校已经考完试了啊……”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参加春季高考的时候，拿到春考的成绩，再按照他父母给规划的道路，先是考雅思，再顺利报考英国的高校……
    而他，却坚持选择不一样的道路，少有人走的路。
    他大概也联想到了这个，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话。
    在沉默中，我感到内疚起来，我为什么要提到学校里的事，就算他再讨厌那个家，也未必讨厌学校和同学，只是为了逃避出国、摆脱家庭控制，而不得不选择辍学罢了。
    就因为我自己的敏感，却无意中伤害了他，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局促地搓了搓手，却因为自己是老师，实在拉不下脸来对黄子文示好。
    片刻后，黄子文主动开口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吧？”
    他鼓着脸颊，一口气从左腮换到右腮，没道过歉的人，偶然放低姿态，先感到不习惯的是自己。他的眼神不安地看着我，像是在审视我是不是仍在生气。
    我只是意外，没想到他会以为我为了那天的事耿耿于怀。黄子文比我还敏感，我下次还是别再拿话呛他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放低音量，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你对着干，是真的有自己的打算……”
    我看看他，心软了，主要是我也没生他的气。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把你的书弄坏了。”我忙说。
    他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摇了摇头：“没事。其实你也不用特意买本新的还给我。”
    我看他这样，感觉有些内疚了，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其实，你借我的书挺好看的，我是有私心的，想着把封面粘好了，改天再看一遍的。”
    他又抬头看看我，确认了一句：“你真觉得好看？不会觉得书里的人性很扭曲，很黑暗吗？”
    “嗯，一开始是有点，可看到后面就觉得，主人公其实过得很苦，就像是深陷泥潭的人，拼命想要求救，但无论怎么喊，怎么求助，身边就是一个能帮自己的人都没有。不仅没有能帮忙的，还有很多虎视眈眈要吃人的怪物。”说着说着，我有些陷入了那种情绪，“那种深陷泥潭最后能爬出来的人，要么就是把自己全部摧毁掉淬炼出一条恶龙，以恶制恶，要么就是被泥潭彻底吞噬。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们似乎没有选择。即使后来有了选择，他们已经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他们能相信的唯有彼此。”
    黄子文忽然抬头看了看我，眼神很亮，但脸上弥漫着淡淡的破碎感。
    我心口一紧，觉得有些慌乱。
    他的审视总让我有这种感觉，一种猝不及防的……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或者生怕他注视我的眼神。
    ——那占据了很多情绪的眼神。
    我微微低下了头，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心虚。
    同时，我又分心在想，为什么每次面对黄子文的时候，我总是不能掌控自己，就好像有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我要对他多关心一点，不知不觉地跟着他的情绪走。
    我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越想越觉得嗓子发紧，气氛也尴尬起来。
    黄子文似乎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他的脸红红的，目光有些闪躲。
    他低声说：“你回去之后，打开旧书的封底，里面有我给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门铃声响起，我急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像盼到救兵似的：“我去拿奶茶！”
    他幽怨的看看我，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也跟着站起来：“我去拿。”
    他毕竟腿长，客厅虽广，三步并作两步便追上了我，抢先一步打开门，场面顿时有些滑稽，我就这么被他的手臂拢在胳肢窝下面。
    门外的人看到我们，脸上惊讶了一瞬，嘴边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同时感到惊讶的，还有我们。
    黄子文立刻知趣地放下手臂，我往前一步，尬笑着说：“林浩，你回来了？”同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自己回来也要按门铃吗？为什么不用密码开门。
    “喏，你们点的奶茶。”林浩没什么表情地提起纸袋交到我手上。
    我感觉林浩像是在不高兴。也许他刚才按门铃是想扮演外卖员，给我们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
    哎，上回也是如此。我懊恼地想。林浩会怎么看我，觉得我没有边界感？我不敢想。
    我硬着头皮接过，拆开包装，林浩正低头换鞋，我讨好地将一杯温热的奶茶递上：“林浩，我们也帮你点了。”
    林浩淡淡地看了看我，手却没伸过来接。
    我顿时想到他不喜欢喝甜的。我真是……我对自己都感到无语起来，早知道就点咖啡了，皆大欢喜不是？
    “啊……那个如果，你不喜欢喝奶茶，我再重新点杯咖啡吧。”我将奶茶往边柜上一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林浩将手机拿走，淡定地放回我的口袋里，亲昵的拍拍我的肩膀：“没关系。”我还在为他刚才的举动感到有些尴尬之时，他噗的一声戳开了塑料杯：“你先喝喝看甜不甜？”
    我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含着满嘴的珍珠说了句：“还行。”
    林浩从容地转到自己这里，喝了一口，点点头确认了一句：“确实还行。是我能接受的甜度。”然后拿着奶茶走到沙发那边坐着去了。
    我整个人都傻了。
    黄子文和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愣了愣，有一瞬冲动地想要拔腿就跑。这时，黄子文将另一杯奶茶打开递给我，碰了碰我的胳膊肘：“你的。”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吧。”
    “是啊。”林浩转头看看我们，“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过来坐啊。”
    然后，我就像是喝醉了断片似的坐到沙发上去了。
    林浩正翻着扣在茶几上的书，他看看我：“司葭，你在看这个书。”
    我看看黄子文，刚想说，是黄子文借给我的，黄子文干咳了两声。我像是感悟到什么，立刻说：“嗯，在看。正打算推荐黄子文看。他比较喜欢悬疑的。”
    “子文，你喜欢悬疑故事？”林浩抬头看看黄子文。
    黄子文咕噜一声猛吸了一口珍珠奶茶，嚼了几下，黏黏糊糊地说：“还好。这书我看过了。”
    林浩笑着对着我：“司葭，这书是你的？”
    我接过黄子文的眼色，然后含糊地“嗯”了一声。
    黄子文站起身：“你们聊。我先回房间了。吃饭叫我。”
    “哦——”我目光追着黄子文，不知道他忽然把我抛下是什么意思。
    黄子文一定是高估了我对他行动的理解力。
    “你和黄子文好像蛮聊得来的。”
    黄子文走后，林浩翻了翻书页，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从他手里的书本上获得灵感，立即回了一句：“大概是都比较喜欢阅读吧。”
    “哦？那你也喜欢看悬疑小说？”
    我怎么觉得林浩今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特别反常？
    “还行……”我吞吞吐吐地说，“这本书挺好看的，我才推荐给黄子文的。”
    我到底在撇清什么啊……
    “那借我看一下行吗？”林浩对我挑了挑眉，眼神流露出一丝精明，“我也想了解了解你的喜好。”
    “当然……可以啊……”我怎么这么心虚呢？
    我捧起奶茶喝了两口，转移注意力，可是一瞥眼看到林浩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我便感到有些膈应，觉得手中的奶茶顿时不香了。
    “……我看，我还是不留下来吃饭了。”我匆忙找了个借口，“我没跟我男朋友说好，他说不定买了菜做了饭等我回家。”
    “哦……”林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平时你们两个都是你男朋友做饭的？”
    “嗯，他手艺挺不错的，不过他平时挺忙的，一般我有空都是我做。”我一紧张就话多起来。
    “很难想象……”林浩抬头朝我笑笑，夸了我一句，“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会做家务什么的。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多。”
    “是吗？”我感觉怎么这么热呢，林浩到底要说什么。
    “不过，如果是我，我就不舍得让自己的女朋友做家务。”林浩眼神直直看着我，“你还真是个好姑娘。”
    我尬笑着说不出半句话。
    “这书……”他话题一转。
    “借给你好了。”我忙站起身，“我走了。”
    林浩拿起车钥匙：“我送送你。别让他等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