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云被光照得红红的,但不像是火烧了那样的红,只是微微的罢了,那种颜色,是染料上没有的颜色。
沈世临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温和的颜色,站在稻田边,虽然这时候的天气很热热,可是我自己他却感到的是冰冷。
云是黄昏时的主角,太阳便是配角。
云的美,让沈世临的脑海里多了一道风景,而云的美,却又在提醒着他是多么无助……
“爸……”
“妈……”
“你们在哪儿啊?天黑了,快回家啊……爸,妈……”
沈世临双手放在唇边做着喇叭状不停地喊着,他沿着一望无际的田埂奔跑着。
他平时很讨厌和爸妈一起下地干活,现在他格外的后悔,因为他分不清哪块地是自己家的,更加不确定在这里找下去能不能看见爸妈的身影。
他的块头不是很大,却比同龄的孩子清瘦、高出许多。
过了一会,大片大片的云连在了一起,就像天空被划分开一样,长长的一条。
太阳的光芒越来越缥缈,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沈世临已经累到虚脱,他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呼吸着,影子也越来越长,直到模糊。
“爸……回家了……”
“妈……天黑了,回家做饭了……”
“爸……妈……你们在哪儿啊?”
沈世临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几乎喊不出话来了。
沈世临拖着那双妈妈给他亲手做的黑色布鞋,上面已经被田埂上的泥土和杂草弄脏了。
他还在找着……
农田里不少带着工具回来的村民看见他,还笑嘻嘻地打趣道:“哟,小哑巴找妈妈啊!哑巴不是说不出来话吗?哈哈哈……”
“我不是哑巴!”沈世临瞪着眼睛反驳道。
“哈哈哈……小哑巴还会生气,你爸妈可是从来不会生气的哈,你是不是亲生的啊?”
又一个扛着锄头的成年男子嘲笑道。
沈世临捏紧了拳头,依旧死死地瞪着这二人。
“肯定不是亲生的啊!哑巴和哑巴生孩子绝对是小哑巴,你看他……哟哟哟……不仅会说话,还会瞪我们呢!”
“嘿,小家伙,你的哑巴爸妈是不是不要你了啊?反正你也不是亲生的,赶紧回家收拾东西找亲妈去吧!哈哈哈……”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乐呵着,扛着工具就离开了。
沈世临的拳头已经捏到关节泛白,他恶狠狠地瞪着前面的两个男人,卯足了劲儿冲了过去,从后面用力地撞了上去。
由于作用力太大,而且完全没有防备,那两个男人被轻易地撞倒了,双双从田埂上滚了下去,掉进了小水沟里。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胡说八道!小心睡觉醒了舌头烂了!混蛋!”
沈世临站在田埂上怒目圆瞪地吼道,不顾那两人的咒骂声,扭头就跑远了。
一阵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仿佛一切烦恼与疲惫都置之度外了,身体的每一根紧张的神经也渐渐舒缓了。
风儿吹皱的河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折射着淡白的月光,熠熠生辉。
远处的小树林闪着绿幽幽的光,在微风中轻轻摇响树叶,风儿吹动树叶那飒飒作响的声音,毛骨悚然。
沈世临瑟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在河道边,已经很晚很晚了,他都回家看了两次了,依旧不见父母的身影。
他在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爸,妈你们回来看见这张纸条的话,就不要出去找我了。我每隔两个小时会回来一次,在家等我,一定!
沈世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异常地慌乱、紧张、害怕,哪怕被其他学生集体欺负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
父母突然的消失,没有任何前兆和不对劲的地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若不是他今天摔倒受了伤,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疼痛,他都怀疑这是一个梦。
他承认自己非常讨厌现在的生活,更加讨厌自己的哑巴父母。
他若是生活在其他人的家庭里,他的父母若不是哑巴,他就不会从小就被排挤,被欺负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父母是哑巴。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父母都是非常疼爱他的。他们虽然穷,虽然不会说话,却一直在用他们自己最努力的方式来保护他,给予他。
亲手做的布鞋、亲手织的毛衣、亲手拆了自己的衣服做成书包、亲手替他盖好被子,为他准备每天的每一顿饭菜……
永远,永远都是笑脸相迎,哪怕他那天任性地冲他们发了火。
“爸……妈……你们在哪儿啊?快出来好不好啊?”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对你们凶了……你们出来啊!出来啊!”
“妈……妈,世临饿了……你听见了吗?世临饿了……”
“爸!快带妈妈回来啊……天黑了,不能不回家的……快回来啊……”
他蜷缩在河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跟河水相呼应着,在月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那般晶莹。
晌午天气最温暖,阳光依旧普照,冰棱也在一滴一滴融化,在雪地上砸出了一片片水坑。
司灼倾听着珺之诉说他的往事,虽然是沐浴了阳光的圣恩,却是无心享受,冷风吹的她嘴唇发灰。
仿佛感受到了回忆里的凄冷,让司灼觉得自己心境单薄,衣裳也单薄。
“后来,叔叔阿姨回来了吗?”司灼搓了搓手,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蹲在那里。
“没有。和我那天的预感一样,就像真的永远要失去了一般,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珺之的脸还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哽咽了许多。
“那你呢?你一个人……还那么小。”司灼问道。
珺之无依无靠的,村子里不论大人小孩都在排挤他,他怎么度过这么多年的?
“村里人都说我不是亲生的,所以被爸妈抛弃了。接着,我就被赶出了村子,我不属于这个村子,不许我继续居住在这里。
后来我一个人躲到了山上,在山洞里过着自生自灭的生活。大概这样过了大半年,市里来了消息说要把我带走,政府花钱重点培养。带我彻底的离开了这里。”
珺之抬起了头,看着司灼,蓦然间勾勒出了一个异常美好的笑容,惊艳了世人,融化了冰雪,宛若轻柔的阳光,丝丝缕缕皆渗透入心。
只是他嘴角上扬的美丽的弧度,只是看起来那么悲伤,他弯起来的眼眸中有太多的读不懂。
“你……有再继续找过他们吗?还是……还是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亲生的,所以这放弃了?”
司灼被珺之的笑容刺痛到了。
明明很心痛,却还保持着微笑,他的心里,很苦很苦吧!
“不说那个了。你看我现在不是非常好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树林哥哥特别厉害,特别听话?
小勺子说过我笑起来好看,我就一直这样笑着……
都说我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其实是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会想起小时候的样子,想起你和我说的话,所以才坚持了下来。”
珺之没有回答司灼的问题,而是将放在雪地上的眼镜重新戴上了。
他透过镜片看着司灼,说道:“我很讨厌戴眼镜的,但是戴上它会有莫名的安全感。总觉得这样就没有人看透我了,也不会知道我的脆弱,继续做那个完美的‘珺之’,而不是可怜被遗弃的‘沈世临’。”
“喵呜~”
贵爷儿用瓜子挠了挠脖子,跳进了珺之的怀里,惬意地晒着太阳,用粉色的小舌头舔着冰凉的爪子。
“喵~喵~”
月光也跟了过来,有些吃醋地朝着珺之叫唤着,惹得珺之“呵呵”笑的不停。
原本悲伤的氛围瞬间被转换了,珺之和两只猫咪在雪地里打闹着。
司灼歪着头看着这幅和谐的画面,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