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镜拿过夹层中掉落出的硬纸片轻轻一摸,便辨出了那纸的材质,“这是桑皮纸。”
“桑皮纸?”
白镜将两片桑皮纸接过去,边仔细观察边解释。
“桑皮纸是以桑树皮为原料做成的,纸质柔嫩,韧性和吸水力都极强,而且不容易被腐蚀或虫蛀,地官常用它来做账本,我以前在地官当差,所以认得,但看这纸张厚度……不像是一张纸,倒像是好多张纸遇水之后粘在一起了。”
“桑皮纸……它为什么会被夹在绣片之中?”
“为什么这四幅丝绸绣片中只有两幅夹着桑皮纸?”
“那两沓纸上又为什么凹凸不平?”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疑问,白镜又高叫起来!
“不好!这上面有张人脸!”
众人一惊,围拢过来,只见白镜将两片硬纸上下拼接起来,果然拼出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
孟得鹿猛然想起富千金的母亲曾经从夫君的爱妾脸上生剥下脸皮的传说,联想到了什么,又拾起刚才划开的绣片反复查看,终于发现上面隐约沾着些胭脂水粉,那些颜色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为珉娘绘制“秋意浓”时使用的颜料!
“我知道那纸上的人脸是谁了……”
嘈杂喧闹的房间顿时静了下来,几名不良人瞪大双眼,屏住呼吸,看着孟得鹿小心翼翼地把两片纸片覆在珉娘脸上,竟是严丝合缝!
“这……怎么会是这样?!”
白镜率先反应过来,“桑皮纸吸水力极强,难道是有人把它藏在绣片里,用水打湿,覆盖在死者脸上,等水干之后,纸上就留下了死者脸的形状?”
“不错!”孟得鹿又将割裂的绣片递过去,“这绣片上沾有珉娘脸上的胭脂水粉,便是凭证!”
“把厚纸打湿,掩住口鼻……岂不是会使人窒息!”蒋沉顿悟,“难道这打湿的桑皮纸才是真正的凶器?那扔在地上的枕头只是幌子?”
他话音未落,一名不良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
“老大,那徐御史快,快要被折磨死了!”
众人一惊!
今天午时,当店小二一边高叫着“出人命了”,一边冲到街上拦住巡街的不良人时,徐喻奸杀珉娘的消息便迅速在坊间传开了,不多时,一名头戴紫纱帷帽的女子便从后门进了崔府,又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崔国南的书房。
书房中,崔国南瘫坐在一只圈椅上,往日的风雅气度已经一扫而光,现在的他只能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眼睁睁地看着那头戴紫纱帷帽的女子向儿媳下达密令。
“现在,那个徐喻已经逐渐地查出了尊道中有许多官员夫人,如果再让他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只怕迟早会伤及尊道的利益,所以,尊道已经派人设计命案,陷害他被捕入狱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借县令李正冠的手让他再也走不出南监!”
荣墨白得令,大笔一挥,模仿着崔国南的笔迹写完一封密信,塞进信封用蜡油密封了,又在信封上潇洒地落下了“李正冠”三个大字。
崔国南口中含糊地“呜呜”呼喊,似乎想阻止荣墨白,却无济于事……
那封写着李县令姓名的信封很快送到了县廨三堂,李正冠认出崔国南的笔迹,忙抽出信纸细看起来。
这一个午后,信件像雪片一般一封一封不间断地递进他的书房,一桩奸杀命案让半个长安城都乱套了,诸位上司同僚或传来书信或送来重金,都提出了一个相同的要求——严办徐喻!
他知道,徐喻性情耿直,为官清廉,自从他上任以来,便有多名官员被他查出贪腐之实,落马倒台,他凭一己之力便几乎把整个官场掀翻了天,想要他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现在,就连崔国南也投来密信,让他借机废掉徐喻,他能有今日,全靠崔国南举荐,崔国南手中自然也握有他的把柄命脉,他不敢不从,只得急忙赶去南监,亲自审问徐喻!
短短一个时辰,徐喻已经将李正冠那些只听过名字,没见过实际操作的酷刑全体验了一
遍,在经历了笞刑、陈醋灌鼻、用竹板编织成的书袄碾压胸部的“竹书夹身”三道刑罚之后,他已经遍体鳞伤,虚弱不堪。
眼下,他正跪在一堆尖锐的碎砂石上,双手将一块二尺见方的石板高高举过头顶,石板上摞着大大小小的重石,重石不但压得他的腰几乎折断,更让他的双膝血肉模糊,将碎砂石染成一片鲜红。
但即便在这“仙人献果”的酷刑之下,徐喻仍然拒不认罪,据理力争。
“昨日,下官是接到了一封密信,信中号称要揭发官场上的贪腐秘案,让下官到修政坊的客栈去密谈,结果,下官一进客栈便被人迷晕了,直到店小二发现命案时才醒过来……”
李正冠略一沉吟,伸出手来,“信呢?”
徐喻一怔,声音颤抖得厉害,“下官是带着密信前往修政坊的,现在物证下落不明,想必,是被真凶销毁了……”
李正冠阴恻恻一笑,“那密信又是谁写的?”
头顶的石块越来越重,徐喻声嘶力竭道:“既然是揭露官场腐败的密信,那投信者为求自保,自然会隐匿姓名……”
李正冠一甩袖子,“徐喻!你这是拿本官当三岁小孩子哄啊!看来本官对你还是太手下留情,才让你心存侥幸,来人!加重!”
李正冠一声令下,行刑的狱卒立马又双手搬起一块重石放在徐喻举着的石板之上,徐喻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一旁陪审的不良人见状,赶紧悄悄溜出南监来给蒋沉通风报信了!
“老大,你这边命案现场的取证还没结束,万一那徐御史现在就死在狱中,兄弟们都会有麻烦,你得赶紧拿个主意了!”
白镜道:“老大,咱们可得抓紧了,实在不行,就赶紧把证据送回去,早点送徐御史上路吧,也让他少受点活罪……”
白镜的话虽是实在,也让孟得鹿的心紧张了起来,她知道,眼下多耽搁一刻,徐喻就少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