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吕布,评说马中赤兔。
李肃闻罢,连声赞叹:此等良骥,也只有贤弟这等英雄识得,也只有贤弟乘得。小兄虽然有幸得着,但自知武艺低微,不配乘骑,特来献与贤弟,以助虎威。
吕布闻言大喜,令帐下军士将赤兔马接过,牵到马厩之中专槽精心喂养。遂拉住李肃再次进帐,殷勤奉酒,施礼称谢:贤兄赐此龙驹与弟,弟不知将何以为报?
李肃见时机已到,微笑道:贤弟真欲回报,莫谢小兄,理应回报此马主人可也。
吕布惊问:马主却是何人?
李肃道:小兄是何等样人,怎配有此等龙驹?此马主人羡慕贤弟武艺才能,这才令小兄敬赠宝马,表达日夜思慕之念。此公还有重礼托小兄同时奉上,望贤弟一并笑纳。
遂拉过身侧行囊,取出金珠、玉带,罗列于吕布面前,说道:这些稀世之宝,连同赤兔马,皆司空大人董卓所赠也。
吕布大惊,离席退了两步,当即拔剑出鞘一半,盯住李肃问道:原来如此。贤兄是前来收买我,让我做背信弃义之人么?
李肃并不惊慌,缓缓说道:咱们两个是同乡,又自**好,如同兄弟,何必拔剑相向?小兄素知贤弟志向,终非为人下之人。想那丁建阳官不过刺史,兵不过万,又无视贤弟一身武艺天下无敌,委以区区主薄之职,待如家奴,又不听贤弟良策,能有多大前途?小兄今日奉了董公之命,正是前来奉劝贤弟弃暗投明,何谈背信弃义?
吕布冷笑道:虽然如此,丁刺史待某有如父子,天下尽知。你如今以利诱我背义而行,将置某于何地?
李肃闻言,反而稳坐,复自斟自饮数杯,再也不置一词。
吕布见此情状,只得将宝剑还鞘,复归座间:莫非小弟所言有误?愿闻雅教。
李肃:贤弟自幼丧父,不改冲天之志,一心出人头地,要建立功名声扬天下。今委曲求全寄身于丁建阳帐下,仅被用作主薄,有何恩义可言?董公身为司空,为朝廷所重,又坐拥西凉精锐二十余万,天下谁能争锋?今董公久慕贤弟大名,思之如渴,故赠良马金珠,可知其求贤之心。倘贤弟转投董公,封侯裂土也只在转念之间。董公志向非凡,今行废立大事,日后便是一国丞相,汉室衰微气数将近,受禅称帝,亦谓可知。丁建阳以区区数千兵马,能与董公相抗几时?今日董公佯败,亦是爱惜贤弟,欲收归帐下,不欲拼力死战以伤及贤弟之故。小兄言尽于此,请贤弟熟思而行。若要杀小兄时,就请下手。
吕布细细品味此言,句句打在心上,转思愈觉有理,不由废然长叹,面色转和。
李肃见其心意已动,遂又说道:小兄已知张辽回归并州搬兵,欲与董公决战。但早被李儒料到,因献计董公,令李傕、郭汜领一万兵马,扼守孟津,挡住并州之兵。张辽虽勇力过人,却也无力渡河南下。今日之战,若有李、郭二将在营,贤弟自思能够获胜么?
吕布恍然大悟道:贤兄不必再讲,你归告司空,约于明日,必杀丁原来降。
李肃见吕布允诺,不由大喜,于是辞归洛阳,回报董卓,大事已成。董卓虽闻吕布乃背信弃义之人,但不意反复如此之速,尚怀狐疑,又问李儒:你看此事如何?
李儒详问李肃此去情状,不由笑道:早闻吕布见利忘义,今观果然如此。我料其今夜必杀丁原,明日率众来投,明公请勿见疑。
董卓听了,笑道:贤契此料,未必的确。但吕布既然收了宝马金珠,就算不杀丁原,亦不能再与我为敌矣。丁原若无吕布为助,我便不惧。
于是重赏李肃,命其回府休息,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董卓刚刚升帐,只听营外人喊马嘶。刚要使人出营打探何事,忽见李肃笑逐颜开,跑进大帐来报:丞相大喜!营外果然是吕布杀了丁原,率部前来归降也!
董卓大喜,亲自出帐相迎,见对面赤兔马上坐的果是吕布,手提丁原首级,背后领着三五千并州兵马。
吕布见了董卓,立时下马,上前参拜,口中说道:吕布乃一五原匹夫,不知大义,前日多有冒犯,尚请司空恕罪则个。
董卓上前伸手拉起,哈哈大笑道:自古道不打不相识,将军乃当世英雄,何罪之有?孤得奉先,天下只在反掌之间矣。
遂与吕布携手而入,置酒相待,令李儒、李肃作陪。三巡酒罢,吕布就席间拜董卓为义父,发誓愿效犬马之劳,鞍前马后侍奉,终生不渝。
董卓闻言大喜,命以金甲锦袍相赐,并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这场酒席从早到晚,整整吃了一日,当夜尽欢而散。
席散之后,李肃回归自己府中,心下恨恨不已:某自谓是董卓帐下第一员大将,满身武艺,且在李郭张樊四人之上。此次说降吕布,立下大功,本当重赏厚赐,自不必说。但观今日情状,只厚封吕布,视我如同无物。如此喜新厌旧,转面忘恩,着实可恼!
不由懊悔不迭,怨气满腔,只是没个说处,只好暗气暗憋。
董卓既得吕布归降,又收了并州数千兵马,愈加骄横跋扈。
李儒眼见丁原已死,卢植告病不出,遂劝董卓早定废立之计。
董卓喜而从之,乃再次于省中温明园设宴,会集公卿,计议废立之事,并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把住园门,不许群臣自由出去。
当日太傅袁隗与司徒王允为首,率领百官皆到,见吕布侍立于董卓身后,心中吃惊之余,已知此次赴会吉凶难保,不会善罢。
酒行数巡,董卓自座中起立,重提废立之事。吕布执戟立于董卓身后,只以双目瞪视座中,不发一言。群臣惶怖不敢反对,即便曹操等西园各军校尉,也只得默不作声。
唯有中军校尉袁绍推盏离座,挺身而出,号令百官仗义直言。因见百官缄默不语,袁绍大怒,手提宝剑而出,悬节东门,直奔冀州去了。
董卓知道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不好发作。于是再纳李儒之计,即日差人前往冀州,拜袁绍为渤海太守,以息其反心。
袁绍既走,百官更是无人出头,皆都默不作声。
董卓沉吟片刻,平息怒气,向座中袁隗说道:令侄今日当面忤逆于我,不是看在太傅面上,你袁家三族危矣。
袁隗:多谢司空大度,不与小儿辈计较。
董卓:废立之事,太傅以为如何?
袁隗:司空大人所言极是,废立之事,惟明公而定。
董卓再问百官,百官尽皆附和,再无异议。董卓大喜,这才命令大开园门,放百官群臣离去,还归府第。百官犹如在鬼门关前转过一圈,自回府中,与家人庆贺不死。
李肃恼恨董卓有功不赏,当日趁夜到尚书卢植府中,以言辞挑拨道:大人身为尚书之尊,且是汉室干国之臣,对董卓今日之事,能无动于衷乎?
卢植:公为司空大人麾下心腹之将,何论及此?
李肃:尚书大人休疑。我乃汉臣,何谓奸贼心腹?
卢植:则以公计,当奈其何?
李肃:今袁本初已走,袁太傅志堕,满朝之中,只有大人敢于仗义执言,不惧董贼。卑职冒死前拜,是欲请求大人登高一呼,联络百官,速为之计,以救汉室也。
卢植叹道:难得将军,竟有此忠义之心。然老夫已经免官,无能为也。
李肃:然大人忍见汉室倾覆,不予理会耶?
卢植:公若果然心存汉室,可速出洛阳东门,前至玄都观中,请史子眇道长入宫,与太后计议对策。史道长有神鬼莫测之能,必能解此危难。
李肃:尚书既如此说,末将谨遵吩咐。
卢植:以老夫观之,董卓虽气焰嚣张,但暴虐寡恩,胸无韬略,必不能持久。世人皆知你为董卓心腹,卿当隐忍不发。后有忠贞大臣谋诛董贼,你可作内应,建立不世功勋。
李肃领命,便以巡城为名,直出东门而去。
他是虎贲中郎将,又是董卓家将,哪个不知?虽是夤夜出城,门军并不敢盘问,即刻放行。李肃到了玄都观,求见史子眇道长,便将董卓废立之谋,及卢尚书之言相告。
史子眇自刘辩返京之时,早已料到今日之变。当下听了李肃之言,也不吃惊,遂向李肃道谢,叮嘱数语,将其送出山门。
李肃随即回城归家,依照史子眇所嘱,向董卓称病不出,只待时机到来。董卓自从得了吕布,哪里还去管他?当即准了,也不在意。
次日卢植即上表朝廷,以年老为由请求致仕,返回家乡涿县。
表章落到董卓手里,因早就嫌卢植在京碍眼,当即以朝廷名义批准。卢植便似打破牢笼走虎豹,顿开铁锁飞蛟龙,急走小路离开洛阳,兼道而去。
李儒闻知走了卢植,急入司空府中陈说利害,董卓大悔,复派人出城追杀,已是不及。卢植回到原籍,隐居在幽州上谷郡,从此不问世事。
初平二年,袁绍听从河北名士沮授计策,以诡计取得冀州,自称州牧,终有立足之地。欲拜卢植为军师出山辅佐,可惜次年卢植因病逝世。
卢植临终之前,让其子挖土穴薄葬,不用棺木,只着贴身单衣入土。
便在此时,玄都观主史子眇身着帝师之服,坐四马香车入宫,求见太后。因先帝曾特许其乘车入宫,禁军统领及黄门侍卫尽知其事,见到香车自是放行,丝毫不加阻难。
史子眇入见太后及少帝,说明目前不可拂逆董贼之意,可任其所为,后必有报。少帝明知其中厉害关窍,自是一一应诺。
何太后不肯应承,急道:若立陈留王为帝,我母子死无葬身之地!我曾鸩杀刘协生母王美人,又逼害其祖母董太后,他与我冤仇似海,岂容我母子活在世间?此事万万不可。
史子眇说道:非也。大将军为十常侍所害,何苗又被禁军统领吴匡诛戮,西园八部尉及禁军尽归董卓,太后尚依仗何人与其争锋?如今内无良援,外无救兵,乃是坐困之局。少帝若是不依董卓,你母子立毙刀剑之下,谁能救驾?若到那时,董卓既承担弑君大罪,则毫无顾忌,不必再立陈留王为君,即可自立为帝,如此汉室不复存矣。
太后:依道长所言,则忍见董卓为所欲为乎?
史子眇:若少帝愿意让位,刘协继立,汉室仍存,海内诸侯仍奉刘氏正朔,社稷不至断绝。少帝即肯让位,必然退而封王,能保此身。太后倘与少帝归其封国,诏令天下诸侯率兵进京诛杀反贼,天下刘氏宗亲及汉室旧臣孰不响应?至于太后与刘协之仇,乃系家仇;刘氏与董氏之恨,乃是国恨。陈留王虽幼,但颇知大义,岂能舍国恨而重家仇?
太后:刘协祖母董太后死于我兄之手,其一旦践位,岂可不报此恨!
史子眇:太皇太后乃朝中大臣依列祖列宗成法劾奏出宫,忧虑而死,并非大将军杀害,陈留王亦知根底;其后少帝亲自庇护陈留王,朝臣尽知。陈留王得立,对你母子必不加害,谅必还要尽力遮护。即便还有危险,贫道以道法护之可也。请太后三思!
少帝刘辩深知师父道行,闻言也劝太后,休要因小失大。
何太后思想道长之言有理,只得缄默无语,独自落泪。
史道长又将胡车儿和臧霸唤来,将出一瓶丹药递于胡车儿,说与用法;又密嘱臧霸一番,二人奉命允诺。史子眇嘱罢,这才出宫,转回玄都观召集众徒,布置应变之事。
九月朔,董卓奏请少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
群臣朝贺已毕,董卓早已拔剑在手,对众臣说道:当今天子暗弱,不足以君临天下。陈留王刘协圣德伟懋,向为先帝所爱,宜承汉室大统。兹应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帝,应天顺人,以慰天下生灵之望。
遂命李儒宣读策文,叱令左右扶少帝下殿,北面长跪称臣,解其玺绶转奉新帝刘协,又呼太后去除冠服候敕。
帝后皆号哭下殿,群臣心中无不悲惨,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董卓见少帝出宫,即请陈留王刘协登殿,接受群臣朝贺。又逼迫刘协宣读敕命,令何太后、弘农王及其妃唐氏于永安宫闲住,封锁宫门,禁群臣无得擅入。
陈留王刘协字伯和,史谓献帝,登极时年仅九岁。遂改元初平,封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
董卓拜相,重赏左右,李儒、吕布俱得厚赐,却又独忘李肃。又拜蔡邕为左中郎将,加封高阳乡侯,位在太傅袁隗及司徒王允之上,朝臣等无不为之侧目。
李肃仇怨积深,足不出府,更不上朝。
献帝即位之后,凡事皆依丞相董卓决断,自此董氏亲信遍布朝堂,自不必说。
字幕:初平二年六月,洛阳发生地震,毁坍民房无数。
董卓为此,询问蔡邕何故。蔡邕乘机答道:地动者,因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侵君故也。今春郊祀,明公奉车驾而乘金华青盖,车厢雕以龙纹,愚以为不可,望明公裁之。
董卓盯视蔡邕片刻,于是下令改乘皂盖车。
自此董卓愈重蔡邕才学,对之非常客气,每遇宴会则令蔡邕鼓琴助兴。
蔡邕有古琴两架,一名龙吟,一名鸣凤,分为雌雄成双。因常携龙吟上朝,以备董卓随时宴请群臣时凑兴;鸣凤却赐于爱女蔡琰,令其精研习学。
每到蔡邕席间鼓琴之时,太傅袁隗及司徒王允虽亦鼓掌称善,但颇为小看蔡邕为人。
蔡邕趋奉董卓,只为少帝安全及汉室江山,自也无从解释,只得自污名声,忍辱负重。因见董卓性愎自用,遂萌生去意,对堂弟蔡谷道:董公性格刚烈而易作恶,终究不能成事。我想辞官东奔兖州,重归泰山郡旧居着书立说,与挚友诸葛珪诗文唱和,岂不是好?
蔡谷答道:哥哥容貌奇伟,兼负大名,天下实无藏身之处。想躲起来,不亦难哉!
蔡邕深以为然,终于打消弃官逃走之意。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袁绍自与董卓闹翻,驰马逃出京都洛阳,本欲直奔冀州,不料中途接到朝廷赦旨,被董卓拜为渤海太守,并不念温明园相争之恶。
袁绍得到赦书,且惊且喜,遂依旨前往渤海就职。但亦知既与董卓反目,早晚必有一战,由此发书联系洛阳故旧及关东各地刺史,历述董卓倒行逆施之状,会合诸侯同心倒卓。
单说曹操,即日收到袁绍来书,因自己单身一人,并无亲眷在京,于是更不久留,遂弃了官印,化妆易容,改换姓名,逃出京师。
比及董卓发现曹操挂印而去,派吕布沿途追索之时,已自不及。曹操离京,没命狂奔,一路逃至陈留,寻到父亲曹嵩。
曹嵩见儿子忽然归家,而且狼狈万状,不由大惊,急问何以至此。
曹操:何大将军欲除宦官,反被十常侍所杀。袁绍无谋,更召董卓进京,致其揽政乱国,擅行废立。儿乃堂堂汉臣,岂能助纣为虐?因此夤夜离京,一路逃回。
曹嵩:可恨先帝纵容张让等十常侍乱政,何进兄妹信谄误国,袁绍有勇无谋,误召董卓进京。我儿既还家中,今后作何打算?
曹操: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况我世代簪缨,累受皇恩!孩儿欲求父亲尽散家财,招兵买马,聚集族众并四海英雄豪杰,以讨国贼。上扶汉室,下安黎庶,望父亲大人允准。
曹嵩:我儿既有如此志向,我又何惜区区家产?愿意毁家,以抒国难。
曹操见父亲并无异议,遂横心绝志,当即回书袁绍,首倡义兵,号召天下英雄讨伐董卓。
袁绍得到曹操回书大喜,于是遍发檄文于关东诸郡,揭发董卓擅行废立之事,号召各郡牧守起兵讨董。
檄书所到之处,卿士大夫无不怀愤,地主豪强皆都切齿。袁氏门生故吏固然一呼百应,纷纷起兵;就连董卓亲任关东牧守,此时也各怀异志。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堂。
董卓次日上朝,闻吕布报说曹操不知何往,也不甚以为意。此时环视朝堂左右,尽为自己心腹,再无异志之人,更是为所欲为,连献帝刘协愈发不放在眼里。
李儒、吕布等一班亲信,揣摩董卓心思,于是上书献帝,请加司空董卓太师尊号,又称“贵无上”,以酬其拥立大功。
献帝新立,且又年幼,每日升殿只是垂拱而已,自是当即准奏,更无异辞。
董卓由是志得意满,愈加横行无忌。满朝文武但凡有不从己意者,即随意罗织罪名杀之,先斩后奏,性极残忍。
自光武帝复汉称帝,在洛阳建都已近二百年,城中贵戚室第相望,家家金帛财产殷积。董卓为平息西凉部卒思乡之念,每每纵放兵士,突入富家庐舍剽虏资物,谓之“搜牢”。
京城富户由此家家切齿愤恨,无不视董卓及其西凉兵马为寇仇,烧香求佛,愿其速亡。
忽这一日,关东信使入京,将袁绍檄文呈递朝廷。董卓这才着慌,急命吕布沿京师至山东一线设防,并檄命各郡刺史州牧加紧防范,捕拿反叛。
檄文下达河北,冀州牧韩馥得之,召集属僚议道:太师以天子名义下诏,不得不听。设若袁绍突然起兵发难,我冀州是为首当其冲者,当如之何?
郡丞进言:依属下愚计,既不可与袁本初反目为仇,又不可违拗太师严命。不如派遣部郡从事数人,前往驻渤海郡中任职,以监视限制袁绍行动。
韩馥:此倒不失为折衷之策。公可择选胆大心细之士,派往渤海便了。
正商议间,门军入报:今有东郡太守桥瑁,派人前来下书,见在府门候见。
韩馥:桥瑁乃是袁氏门生,此来必为袁绍张本,不如不见。
治中从事刘子惠起身谏道:使君不可。那桥瑁亦是大郡牧守,岂可拒之门外?
韩馥:既是如此,令其入来。
门军领诺,转身出厅,不一时领进东郡使者。那使者气势轩昂,从容大度,登厅后先向韩馥施礼,再与群僚相见,不卑不亢。
韩馥:桥太守命先生远来,不知有何指教?
来使:不敢。因逆贼董卓无故擅兴废立,天怒人怨。桥太守今接渤海袁本初檄文,更受朝中太傅袁隗、太尉杨彪、司徒张温三公密书,故遣下僚转呈使君,求为联盟,共伐董卓。
言罢,呈上袁绍讨董檄文,并三公密书。
韩馥先看袁绍檄文,无非是历数董卓罪状,号召诸郡牧守及天下豪杰起兵讨逆,共赴国难;再看三公书信,内称“袁本初公系受董卓逼迫,无以自救;亟盼天下各郡诸州,各兴义兵,拯救国家危难”,诸般言语。
韩馥看毕,一时难辩真伪,便与众人商议道:如今朝廷之势,董太师与袁本初各发檄文通告天下,正邪不分,真假难辨。我冀州应当相助袁氏,还是助董氏为好?
话犹未落,刘子惠再次出班行礼,厉言正色道:使君谬矣。兴兵以伐无道,是为国家社稷,何说什么袁氏、董氏!
韩馥闻之语塞,脸有愧色,遂修书回复袁绍,表示支持起兵讨董。
桥瑁既得韩馥回书,信心大增,于是相继传檄幽、并、兖、青诸州。关东州郡闻说冀州牧韩馥表明立场拥袁,于是纷纷响应,相约起兵讨董,共同推举袁绍为盟主。
荥阳太守徐荣闻此大惊,立派使者进京,急报太师。
董卓闻报,怒问来使:关东诸郡,都有何人反我?
信使:是以渤海太守袁绍为首,自号车骑将军,关东诸侯从之者甚众,十数路之多。
董卓:其军力如何,今屯何处?
信使:袁绍与河内太守王匡兵屯河内以为大本营,令韩馥留邺城,供给军粮。豫州刺史孔伷兵屯颍川,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与曹操屯于酸枣,后将军袁术屯于鲁阳。各路诸侯均有军队不等,共聚军马三十五万,号称合众六十万人,齐听袁绍将令。
董卓听罢,即惊且怒,叫道:李儒、奉先何在?
李儒、吕布闻声入内,躬身施礼:太师有何吩咐?
董卓:速带禁卫虎贲,立将太傅袁隗及在京袁氏宗族全部诛戮。太尉杨彪、司徒张温皆与袁绍通谋,也都一并擒杀!
李儒:袁氏谋逆,杀之可也。然太尉杨彪、张温与袁氏通谋,尚无证据。其二人反迹未明,又在朝中颇具人望,门人弟子遍及天下——不可树敌过众,太师三思。
董卓:既是如此,或先将杨彪下狱,以观其效。张温老儿,却是非杀不可!
镜头闪回,补叙董卓与张温结仇由来。
中平三年,边章、韩遂作乱凉州。
大将军何进命中郎将董卓前往抵御讨伐,因董卓怯战不进,因久不见成效。
朝廷又派司空张温代理车骑将军,总督陇西诸凉兵马,西讨边章、韩遂。张温素知江东孙坚之勇,即上奏朝廷,请调孙坚至帐下参与军事,随己西征,天子允准。
孙坚应命前来帐下听用,因感念张温知遇之恩,从此侍奉帐前左右,半步不离。
张温辞帝出京,率部西征。不一日行至旧都长安,遂将中军大帐扎住,以为都督行辕,发出皇帝诏书,命中郎将董卓前来商议军情。
董卓故意拖延,半天才来。张温恼其轻视自己,以延误朝廷大事喝责,董卓仗着朝中有中常侍撑腰,应对时出言不逊,继而转身出帐。
孙坚见此,私对张温说道:董卓受了恩师责备,必定怀怨。其若与朝中十常侍等奸党勾结陷害恩师,此后防不胜防,前景大是可虞。
张温:依贤契之见,便当如何?
孙坚:恩师何不趁着兵权在手,论其不按时应召前来拜见之罪,依军法杀之?亦可趁此剪除十常侍羽翼,以免朝廷后患。
张温:贤契之论似有不妥。那董卓常驻西凉,在陇、蜀一带享有威名,现在以此细故杀之,恐失军心。此后若与凉州叛军开战,则其部下兵卒必不肯用命矣。
孙坚:恩师亲领皇家禁军以讨不臣,威震天下,依赖董卓之兵为何?今董卓之举止轻上无礼,是其罪一;边章、韩遂于其治下胡作非一年有余,养虎遗患,今天兵已至,本应及时进讨,而董卓反说不可,沮丧军心,疑惑将士,是其罪二;董卓接受重任而毫无战功,召其前来又滞缓不前,反倒狂妄自傲,是其罪三。古代名将带兵临阵,无不果断斩处违犯军纪者以显扬威严,故有穰苴斩庄贾、魏绛杀杨干之事。今恩师留董卓而不斩杀,不惟损折军威,且后必为其所反噬,恩师宜慎重思之。
张温毕竟爱惜董卓之勇,于是含糊道:为师自有对策。今董卓候于帐外,你且暂先回营,免其对你生疑。
孙坚知道张温宽容仁慈,于此大战将临之际,必不肯杀董卓,于是叹息而出。
中平三年十一月,张温以孙坚为先锋,击败边章、韩遂西凉叛军,旋即大破羌胡族首领北宫伯玉于美阳。
眼见胜局已定,张温与孙坚自领中军追剿残敌,同时又兵分两路:遣荡寇将军周慎围击榆中,中郎将董卓西讨先零羌。
二将奉令,各领本部兵马前往。周慎因大意轻敌,中了敌军埋伏,以致全军覆没。
董卓甚是乖巧,并未与敌兵正面交战,而是筑坝于河上,令军士在河内捕食鱼虾,以惑边章、韩遂之众,最终竟以全军而还,无一人伤亡。
事已至此,董卓养敌自重之心昭然若揭。
张温闻报,恚怒且悔,但此时再欲诛杀董卓,又苦无罪状实据,只得按捺。
陇西平定,张温奏凯还朝,由司空升任司徒。孙坚随军征战有功,拜为议郎。
转过年来,长沙人区星反叛,自称将军,聚众一万多人,攻围城邑。朝廷闻报,接受司徒张温举荐,任命孙坚为长沙太守,前往剿灭叛贼。
孙坚引兵到郡,仅用一月有余,即除区星之患,长沙郡中军民震服。
当时另有周朝、郭石在零陵、桂阳举事,庐江太守陆康派人向孙坚求救。
行军主簿劝止孙坚:不得朝廷敕令,不可越界征讨,以免获罪。
孙坚答道:我以征伐为功,越界征讨,是为保全郡国。倘若以此获罪,无愧于天下!
即令起兵驰援。周郭二人闻说孙坚来讨,望风逃遁。自此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皆平,朝廷检录孙坚前后战功,封为乌程侯。
闪回结束。董卓闻说三公暗通袁绍,复又想起昔日旧恨,岂肯饶过张温?于是不顾李儒谏阻,必要杀之而后快。
李儒见此,也就无话可说,只得应诺。
董卓又问:然则关东联军,以何拒敌?
李儒:若依愚计,不如先礼后兵。
董卓:怎样一个先礼后兵?
李儒:袁隗既诛,其门下大臣皆怀恐惧,必惟太师之命是听。可请天子下诏,便使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镶等袁门弟子,前去晓谕劝降各路军队。彼等既奉袁氏旗号造反,我便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亦以袁门诸臣前往劝降,岂非因风吹火,全不费力哉!
董卓:果然妙计,全都依你便了。
于是吕布大搜京师,将袁氏满门老幼全都押至市曹,开刀问斩。又闯进司徒府,在席间将司徒张温擒拿,就于庭中斩杀。洛阳城中腥风血雨,瞬间化作人间地狱。
屠杀政敌之后,董卓便奏请升迁王允为司徒,复命韩融等人东出洛阳,劝降诸侯。
韩融等数人利刃在颈,更兼家眷被囚,不得不行,却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因随天使先到袁绍大营,宣读袁隗罪状,并晓谕汉献帝劝降招安圣旨,劝令罢兵。
袁绍闻说叔父及宗尽皆死难,急怒攻心,又见自家门人故吏皆奉董卓之命前来,遂不问青红皂白,即令河内太守王匡,诛杀胡母班、王镶、吴循等人。
袁术与其胞兄此时倒是合力同心,亦在鲁阳捕杀阴循,只有韩融因为德高望重,免于一死,奔回洛阳向献帝复命。
献帝闻知袁氏兄弟只顾心系家仇,却中李儒借刀杀人之计,将门人故吏滥杀,深感痛心,却又无可奈何。当下只可准依董卓所奏,诏告袁氏兄弟为朝廷反叛,令太师兴兵除之。
圣旨下至各郡,诸侯但闻太傅袁隗遭戮,无不悲愤,人人想着为袁氏报仇,反而皆奉袁绍讨董之檄,蜂拥相继起兵西向洛阳,皆打袁氏旗号。
镜头转换,按下袁绍,先表袁术。
袁术兵屯鲁阳,闻报叔父袁隗及阖家三族被害,当下大哭一场,捕杀前来劝降的少府阴循,驱回韩融,便令全军挂孝,即欲兴兵。
临行之前,忽然想起长沙太守孙坚,于是发书遣使,请其领兵来助,并为司徒张温报仇。
孙坚在长沙任上,不觉忽忽数载。因时刻不忘张温奖掖提拔之恩,常有书信往来。
其后闻说董卓冤杀张温,不由大恸,拊膺长叹:若当年恩师听我谏劝杀了董卓,朝廷哪里会有这场浩劫?也不必为董贼所害!
自此便有征讨董卓之心,争奈自己兵力太少,只得暂息此念,等待时机。
便在此时,鲁阳信使来到,见到孙坚,递上袁术密书,请求联合发兵,讨伐董卓。
孙坚览书大喜,立即点起手下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四员健将,引领荆南兵马八千余人,并数千部曲之众,星夜兼程,前往鲁阳助战。
兵行数日,先锋黄盖遣人来报:前面已到荆州,刺史王睿吩咐城门紧闭,不放我军马入城。是否攻打,请令定夺。
孙坚观书,便遣来使回复黄盖:当今乱世,城守为保境安民,加强防备亦为常事,我当先礼后兵,遣使通好。公覆只宜按兵不动,切休攻城。
打发信使去后,孙坚复遣部将赍持自己手书,进城求见王睿,历数董卓罪状,请求借道进军,并约其一起出兵,北上会合诸侯。
部将奉命赍书,前往叫开荆州城门,求见刺史,递上主将孙坚手书。
王睿览书已毕,眉头微皱,计上心来,对来使展颜笑道:孙文台将军急公好义,心系汉室,某为大郡刺史,岂有甘于人后之理?将军且往馆驿休息,待某亲自修书,回复文台。
孙坚部将闻此,道谢退出,自往馆驿中听信。
王睿摒退来使,遂唤主薄近前,私下吩咐:某自镇守荆州以来,惟与武陵太守曹寅不和,因其智勇兼备,不敢轻启战端。孙坚既欲借道荆州北上,我想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何不趁此良机借刀杀人,使孙坚击杀曹寅,就此并吞武陵,以归我有?
主薄:主公聪智,人所不及。然则计将安出?
王睿:我欲将计就计,如此如此。你即刻作书回复孙坚,就说我若助其北伐,甚虑武陵太守袭我之后,断我归路。彼若助我攻取武陵,便为合兵北伐交换条件,若何?
主薄:此计大妙!属下这便修书,若有不当之处,再请大人斧正。
于是心领神会,随即笔走龙蛇,顷刻写就,呈于案上。
王睿观书赞道:便是如此。先生实乃大才,一字难易。
于是盖上刺史大印,再用火漆封固,命人送往馆驿,交付来使,令其回报孙坚。
信使接书拜辞,飞马出城,回营来见孙坚,说知如此如此,献上荆州刺史回书。
孙坚览其书信道:文台公勇赴国难,讨伐国贼,乃是大义之举,王某岂敢不附骥尾。奈有武陵太守曹寅,因受奸贼董卓之命,领兵监视荆州,虎视眈眈。我若随公出兵北伐,荆州空虚,曹寅必蹑我之后,实为后顾之忧。早闻文台公乃世之英雄,武功天下无对,量曹寅匹夫,岂是将军对手,擒之譬如探囊取物。若公能奋勇先下武陵,擒而杀之,则荆州安如磐石,我必尽出荆州之兵,以随将军北征。
孙坚得书,未知真伪,心中犹疑不定。正在此时,营门官忽然进帐禀报:启禀将军,今有武陵太守曹寅,差人前来犒军。(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