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勉县,定军山下。
钟会闻听蒋舒之言,冷汗浸背,怏怏返回营中,不敢进兵。
当夜宿于帐中,忽梦一仙人进帐,止于榻前。钟会惊视,见其身披鹤氅,素履皂绦,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长八尺,疑是仙人。
那仙人说道:我乃武侯诸葛亮也,在此卫护一方生灵,休使他人涂炭。今虽汉祚已衰,天命难违,然两川生灵,横罹兵革,诚可怜悯。你入境之后,万勿妄杀生灵。否则,某将运五雷正法,殛灭你十万大军,使你片甲不回!
钟会霍然惊醒,见房中空无一人,浑身汗湿。次日遂备祭礼,宰杀太牢,自到武侯墓前再拜致祭。祭毕狂风顿息,愁云四散,忽然清风习习,细雨纷纷。
阵雨过后,天色晴朗。钟会与诸将大喜,拜谢回营,拔寨前行。于是传令前军,专于队前立一白旗,上书“保国安民”四字,传令所到之处,如妄杀一人者偿命。
汉中人民闻此,皆出城拜迎。钟会一一抚慰,秋毫无犯。
魏军既过定军山,对面小山上竹篱精舍中,走出一个白须老者,喟然叹道:蜀汉劫数已尽,亡之必也。但凡引兵至者,哪个不想称王称帝,偏安于此天府之国?川中兵连祸结,山河残破,皆刘玄德始作其俑,我刘辩始发其端也。蜀人何辜?遭此大难!
话犹未了,瓦舍中又走出四叟,皆须发雪白如霜,飘然有神仙之态。
左首老者说道:殿下既云汉祚已尽,已经看透红尘,堪破天数,又何必为刘禅慨叹?其得刘备福荫,又在殿下护佑之下做了四十余年太平皇帝,福份也享够了。殿下与司马仲达殚精竭虑筹划,献帝重孙刘琰夺还帝位,已无悬疑。刘琰若知刘禅是其本族叔祖,定不会害其性命,必以当初曹丕相待山阳公而待之。殿下又何必替后辈担忧?
其余三老听罢,一齐点头称是。
字幕:卧龙诸葛亮,字孔明,原名刘辩,东汉少帝;伏龙徐庶,字元直,曾为刘备副军师,后投曹操;博陵崔州平,汝南孟公威,颍川石广元,皆是少帝侍卫,徐庶挚友。
正在这时,忽从厢房中走出四个鹤发童颜老妪,居中一个笑道:几个老东西,也不看看时辰,只顾在这里闲话是非兴亡。酒饭已备,进屋边喝边说罢。
字幕:蔡琰,字文姬,孔明少时玩伴;貂蝉,原名任红昌,此时号为骊山老母;小乔,周公瑾之妻,骊山门弟子;唐妃,化名黄月英,小字阿丑,少帝结发之妻。
孔明等四叟闻听,哈哈大笑,转身进入瓦舍,饮酒闲话去了。
画外音:孔明在此为自己守墓,今已二十九年。其余数老则是闲走三山,闷踏五岳,一年前来一会。此时正是一年一会之期,却正逢钟会引兵伐蜀,故使些法术,令他恐惧。
镜头闪回,二十九年前。五丈原大帐,叙述孔明诈死之事。
孔明闻知兄弟刘协已死,便断了兴复汉室念头,看透红尘,不愿再引军无谓征伐。又将皇后凤冠霞帔及个人私玺交付司马懿,料他也必知己意,是以江山社稷相托,心中更是一片空灵,光风霁月,了无牵挂。于是便与华佗师徒暗中商议,如何诈死退军,瞒过众人。
华佗笑道:此事极易,但要瞒过世间所有之人,不可能也。须使五个人知道。
孔明即问:未知是哪五个人?
华佗说道:我师徒及徒孙三个,瞒不过也。其余两人,一是令弟马均,一是貂蝉。
孔明奇道:何解?
华佗:我观殿下陇上割麦之时,使用四五个木制偶像,坐于小车之上,吓退魏兵。其偶虽然酷似殿下本人,但尚未至臻善臻美,不足以假乱真。若于晚间或云雾缭绕之时,还勉强瞒得人过,若是晴空万里日光朗照,便露馅矣。今令弟马均乃是匠门巨子,雕刻入微,虽鬼斧神工,亦不及其妙术通天;另观今之天下,易容之术鼻祖,当属骊山一门,江湖中更无出于其右者。若使令弟刻木为偶,再请貂蝉施以易容神术,使偶像神色如生,面如冠玉唇若抹朱,须发眉毛纤毫毕现者,其谁能看破此中玄机?某故说瞒不过五人,便是此意。
孔明恍然大悟,遂请华佗全权代为办理。
华佗先到马均私帐,说造偶像之事。马均从命,乃取山中香樟之木伐之,取其中段,雕以为像,只是少了血色毛发,未具精神。便将偶像装入大箱,令徒孙皇甫谧背在身上,拿了自己亲笔之书,又请孔明发给卧龙令一枚,到临潼骊山相请貂蝉,给偶像做易容之术。
未至十日,皇甫谧潜归大营,至密室搬出偶像,果然便与真人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口活气而已。孔明极为满意,即始装病吐血,令众将看出渐渐病笃,不能挽救。
其后开始用计:安排退兵,遗嘱李福,都是孔明自为;一切嘱咐妥当,先是闭气诈死,瞒过众将;当夜晚间又支出护卫,令樊阿施展神针之术,闭住孔明周身大穴,便无气息,更无脉象,与死人一般无二,可百日不饮不食,亦不送命。
死诸葛吓退活仲达之时,车上坐的便是陇上割麦时所用一般偶像。
待灵柩到了汉中,措置停当,华佗这才替孔明起了银针,换了道家衣装;又将易容偶像穿上殓衣置入棺中,摆放停当,然后飘然而去。
华佗祖孙与孔明先到黄公山,见了左慈仙师;又至山阳见了孟公威、崔州平二人,再至颖川见了徐元直和石广元,与众人将真相诉说清楚,最终至骊山药王庙,隐居下来。
其后不久,徐庶和石韬先后诈死,家人向魏天子上报哀书。因二人在魏国官小职微,魏主自然不疑有他,也无心去追究真假,只令依律按品级埋葬,销了官籍了事。
至于后主刘禅亲至定军山致祭理丧,哪一个敢去灵柩前细看?便是细看,只要不用手去触摸,亦看不出棺内躺的乃是一具木偶之像。
三年之后,孔明心中弃舍蜀汉不下,这才回至定军山,请山民在陵墓对面小山上盖了十余间精舍,在此清修,并为自己守墓。且致书家中,说与唐妃自己未死之秘。
其实马均回到成都之后,已将此事悄悄告知嫂嫂,唐瑛早已知晓。此时闻讯来会,四手再执,泪眼相望,自是另外一番滋味,说不尽沧海桑田,感慨万端。
马均见诸事已了,遂辞官而去,又带继子诸葛企、诸葛谦与亲子诸葛乔南行,远遁武陵郡桃花源谷。黄承彦见女婿假死成功,再也了无牵挂,终回至襄阳隆中黄家湾,时而至鹿门山中与水镜先生司马徽、庞德公等下棋闲话,直至终老。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按下孔明等人,复说魏国大军。
钟会引军离开定军山,进入汉中,离剑阁二十里下寨。立营方稳,雍州刺史诸葛绪引兵来见。钟会便问:将军因何在此?
诸葛绪:某依三路进兵之策,引兵把住阴平谷口,切断姜维退路。姜维从沓中败退,佯作攻击我军之后,某驱兵向北堵击,姜维则乘机通过桥头,与廖化、张翼合兵,据守剑阁。邓艾进至阴平,发书命我与其合兵南下。末将岂肯从他?故在此专候将军。
钟会先是和蔼可亲,听罢忽然翻脸:公纵放姜维入阁在先,又畏敌不进在后,虽然同殿称臣,某不敢因私废公,恂情庇护。左右,将诸葛将军拿下,押回洛阳治罪!
诸葛诸大惊,至此方才大悟,钟会非但欲夺己功,更要夺己兵权。
果不其然,钟会趁火打劫,便留诸葛绪军马归于自己统领,随即引大军南下。然而却被姜维阻于剑阁,相持旬月,攻打不下。
钟会深知,前有剑阁雄关,寸步难进;背后黄金、乐城、汉城三地要隘;东溯汉水,已自处于绝地。此时顿兵雄关之下,不由便如芒刺在背,进退失据。
思前想后,于是亲自修书,令人送至关上,呈与姜维。其书略云:
某闻公侯以文武之德,怀迈世之略,功济巴、汉,声畅华夏,远近莫不归名。每惟畴昔,尝同大化,吴札、郑乔,能喻斯好。
姜维怒道:你如今已临绝境,自身难保,尚在此玩弄笔墨,嘻笑姜某耶!
于是遣回来使,置之不理。钟会面对天险,简牍无施其用只得硬起头皮,仰攻剑阁。姜维列营守险,也学老对头邓艾在祁山之计,只是坚守不出。
剑阁号称天险,钟会攻关旬月不克,只得引兵后退三十里扎营。魏军开始粮食不继,军心动摇,众将更是灰心丧气,皆谓即将前功尽废。
蜀汉后主闻报魏军顿于雄关不退,于是修下国书,遣使送至建业,向吴主告急求援。
吴王孙休应诺后主之请,便即派兵三路:大将军丁奉率领诸军进兵寿春;将军留平到南郡联合水军都督施绩,向北进兵襄阳;将军丁封、孙异引军至沔中,救援蜀汉。
邓艾闻吴兵来救,急上书司马昭:今蜀寇大受挫折,若吴人来救,则前功尽弃矣。臣察自阴平沿小路经汉德阳亭,若奔袭涪县,则距剑阁西有百里,距成都三百余里。请领精悍之兵,直击成都可也。姜维死守剑阁,若闻某出阴平,必引兵救援涪县,则钟会正好乘虚而入剑阁。若姜维不救涪县,则某即可出其不意,攻其空虚之地,必败守敌。
司马昭看罢,虽知此计险极,但如骑虎背,无可奈何,只得回书准行。
邓艾于是趁姜维被钟会牵制,独自率军自阴平沿景谷道东向南转进,南出剑阁。
钟会闻知,也派部将田章等绕过剑阁,随后跟进。
邓艾选兵三万,率军攀登小道,凿山开路,修栈架桥,鱼贯而进,各带干粮绳索进发。约行百余里,选下三千兵,就彼扎寨;又行百余里,又选三千兵下寨。
自阴平进兵至于巅崖峡谷之中,凡二十余日,行七百余里,皆是无人之地。山高谷深,至为艰险。途中又粮运不继,军士多次陷入困境。
魏兵沿途下了数寨,以备后路,并接应大军,便只剩下二千人马。前至马阁山时,见道路断绝,进退不得。部将见蜀道如此之道,皆生退心。
邓艾身先士卒,遂用毛毡裹身滚下山坡,诸将随之。方整顿衣甲器械而行,忽见道傍有一石碣,上刻:二火初兴,有人越此。二士争衡,不久自死。丞相诸葛武侯题。
邓艾如见鬼神,吓了一溜跟头,从人急忙扶起立定,犹自惊骇不已。细详碑文中字句,不由沉吟道:“二火初兴”,谓今岁乃魏炎兴元年;“有人越此”,谓有人带兵从此入川,指自己也;“二士争衡,不久自死”,不明其意。但既有“死”字在内,颇觉不吉。
儿子邓忠见其自言自语,笑道:此易解耳。今姜维与钟会正在剑阁以大兵相争,不久皆会自死——父亲何必自忧?
邓艾深以为然,遂对石碣再拜道:武侯真神人也。我今生不能以师事之,惜哉!
于是率军出于阴平险道,出其不意直抵江油城下。
守将马邈毫无准备,见魏军从天而降,以为神助,遂不战而降。
蜀后主闻报江油失守,急派卫将军诸葛瞻引成都后备大军七万余,前出江油抗击邓艾,令黄权之子黄崇为参军。诸葛瞻遂令亲子诸葛尚为先锋,前至涪城,扎兵城外。
黄崇谏道:魏军越阴平险道而至,闻只有二千军士,且无战马。将军宜速行复夺江油,据险而守,无令敌军得入平地也。
诸葛瞻不以为然,说道:我父遗下八阵战法,专利于平野作战,彼若来时,定使其片甲不归。公不知兵,请勿多言。
于是勒兵不动,列阵以待邓艾军到来。邓艾即夺江油险地,又得城中军需补充,增益战马兵器,于是元气渐复,引兵来攻涪城。
诸葛瞻令子诸葛尚迎敌,被邓忠所败,溃不成军。诸葛瞻于是放弃涪城,退守绵竹。
邓艾得了涪城,即遣使致书诸葛瞻道:公奋先父武侯余烈,天下无不敬仰;今若举城以降,某必表为琅邪王,绝不食言。
诸葛瞻怒斩使者,将数万大军在绵竹城前列阵,以待邓艾。
画外音:诸葛瞻虽然忠勇,但连犯数错,便葬送了其父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蜀汉江山。邓艾兼程行险道七百余里,到江油之时已近油尽灯枯,强弩之末,粮秣已绝。且沉重铠甲及兵器都遗留山谷之中,到此已毫无战力。若江油马邈不降,邓艾与其二千兵必然自死。马邈虽降,诸葛瞻率领成都数万人马已赶至涪城,若复来夺取江油,邓艾并无守城之具,亦必全军覆灭,绝无幸存之理。但诸葛瞻在涪城却止步不前,已失去击败邓艾良机;后又让全军退守绵竹,至邓艾趁机占领涪城,获得充足补给,并尽得府库军械,便为资敌自杀之举。随后却又放弃固守绵竹,带全军和邓艾军野战,则错上加错,至此败局已定。
蜀亡历史真相:若论蜀汉兵力,当时南中督霍弋尚有精兵万余,右将军阎宇也领永安两万余精锐奔赴成都途中,同时姜维也引兵四万于剑阁,邓艾已临三面受敌绝境。再加上诸葛瞻麾下七万大军,尚有十五万之众,若依各处险阻采取守势,可抵百万大军攻击。便是钟会之军,此时困境亦与邓艾相同,只余苟延残喘。若诸葛瞻在绵竹拒守月余,再兼吴军三路攻魏援蜀,司马昭无力救援西军,邓艾千里奔袭壮举,即成为军事笑话。则司马昭灭蜀之战,当比赵括纸上谈兵,马谡失守街亭,更为荒谬至极。遥想当年西蜀大将张任,曾在此城死拒先主刘备一年,使其不能前进半步,且设计射杀凤雏庞统,其用兵之法,较今之诸葛瞻强之甚哉!蜀汉实是直接亡于诸葛武侯亲子之手,读史至此,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邓艾听闻诸葛瞻在平野列阵以待,不由大喜:侥天之幸,蜀汉当灭,令某成此大功!
便在此时,后续各营兵马已至,三万军聚齐,并得涪城府库器械装备。于是兵分两路,派邓忠攻打诸葛瞻右翼,司马师纂攻其左翼。
诸葛瞻不理其兵分几路来攻,专以父传八阵图敌之,果然阵法奥妙,魏军难敌。邓忠、师纂失利退回,对邓艾说道:贼兵战阵牢固,不可击破。
邓艾大怒道:我孤军深入七百余里,生死存亡全在此举,还说什么可不可破!
命令回军再战,若不能胜,便将其二人斩首。二将策马奔回,挥军再战,邓艾亲临督战,登将台指挥全军,以司马望所教破阵之法,终于大破蜀军。
邓艾与姜维在祁山前斗阵,几无还手之力,今日如此轻易便破了此阵,亦只因诸葛瞻学得不精,又无实战经验,故此照猫画虎,反类其犬。
于是阵法被破,七万大军全部溃散。邓艾挥师大进,遂克绵竹,杀蜀将诸葛瞻、诸葛尚父子,及参军黄崇及尚书张遵。绵竹陷落,蜀军全线崩溃。
邓艾乘胜进击,一鼓作气攻陷雒县,逼近成都。此战,首创中国史上着名奇袭战例。魏高祖武皇帝当初奔袭乌桓,晋宣文帝司马懿远征辽东,皆不如此战之奇险万状。
绵竹残军败回成都,报与后主刘禅,说诸葛瞻父子皆没于王事。
后主闻之大惊,急召文武商议。多官议道:兵微将寡,难以迎敌;不如早弃成都,走奔南中七郡。其地险峻,可以自守,就借蛮兵,再来克复未迟。
又有别论:蜀、吴既是同盟,今事急矣,可溯江而下,前往投之。
光禄大夫谯周道:众论皆不可。南蛮久反之人,今若投之必遭大祸。投吴更是可笑,自古以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臣料魏能吞吴,吴不能吞魏。若称臣于吴,是一辱也;若吴被魏所吞,陛下再称臣于魏,是两番之辱矣。不如直接降魏,其必裂土以封陛下,则上能自守宗庙,下可以保安黎民。愿陛下思之。
后主未决,退入宫中,见皇后张氏,叹道:魏军至矣!姜维以四五万兵在剑阁敌住钟会十余万大军;驸马诸葛瞻父子战死绵竹。谯周劝朕投降,不失王公之位。先帝创业不易,相父呕心沥血,若轻易举付他人,吾其不成千古罪人也?史官笔下需不好看相。
张后闻罢,回内室抱出一只锦盒,打开看时,却是一套凤冠霞帔,外加一方玺印。
后主奇道:此物何来,又是何意?
张后叹道:此系晋公司马昭前日密遣人送来,直到后宫。某因见两国交战未分胜负,是以隐而不言,以待魏兵败退,再言此事。今既事急,只好拿出,说与陛下。此乃当年被董卓所废少帝刘辩之玺,国母唐后冠冕也。
刘禅:司马昭将此无用玉玺,及死人衣服送给你我,却作何用?
张后:非也。你道少帝刘辩却是哪个?正是相父诸葛孔明也!唐后即其夫人黄月英。
刘禅听了,嘴巴张得好大,半天闭不拢来。
张后:当年李儒鸩害帝后,被洛阳玄天观史子眇道长以诈死之药换了,少帝及帝妃才得逃离洛阳,投于东郡太守诸葛珪,因冒称其次子,改名诸葛亮,字孔明;后随诸葛玄逃难至南阳郡隆中,又使唐妃冒称名士黄承彦之女,改名黄月英,易容示人,唤作阿丑。
后主:竟有这等奇事!既如此,当年得了荆益二州,相父因何却让我父来做皇帝?
张后:世间之人,亦非皆似我公公想做皇帝。相父虽曾为天子,但因有献帝在世,又天下均知少帝已死,此时复位,诸侯又谁能信耶?当时献帝已将帝位禅让曹丕,若不立先帝时,曹丕亦必令人暗害山阳公。相父当时一心想复夺两京,平定天下,再扶献帝复位,重兴汉室。故尊汝父为天子,以延汉祚,并正天下视听。
刘禅吓了一跳:如此说来,相父是以我父为傀儡也。若一旦复夺两京,复我汉室,则山阳公复登帝位,则我全家必灭族矣。
张后答道:这却不然。相父与先帝十数年相知相伴,岂肯如此无情?先帝虽雄心万丈,果然复夺两京,平定天下之时,彼时不死亦老,相父必请献帝以汉中王封之,使裂土分茅,富贵终生,福延子孙。其后先帝伐吴失败,愧恨而崩;相父见天不佑汉,六出祁山不能成功,这才将天子玺印及皇后冠冕送于司马懿,使其扶保山阳公之后以复帝位。今司马昭遣使送密信来,说其子司马炎便是山阳公之后。又将印服送来,是取信于陛下也。
后主细思张后之语,再看玺服,不能不信。于是长舒一口气道:这就好了!朕本非治世之才,亦无平定天下之志。我做这四十年太平天子,本来也是白赚,既然皇位能复归刘家,我与你退做富家翁婆,岂不是好?不干了,不干了!这天下无论是马食槽还是曹诛马,让与他们去争夺罢咧。你道如何?
张后见后主并无不豫之色,反且兴高采烈,叹道:我看你也不是做天子材料。若是先帝见你如此,定会气得吐血。罢了,随分听命,安之若者,是陛下强于先帝及相父之处,亦可谓得其道矣。陛下降魏,妾愿从之。
后主次日上朝,依旧众议纷然。谯周见邓艾所许时限将至,复上疏诤之。
后主不理众官,欣从谯周之谏,令作降书,于城楼上竖起降旗,遣私署侍中张绍、驸马都尉邓良,同谯周赍玉玺符印及益州簿籍,前来雒城请降。
邓艾大喜,受下玉玺,重待张绍、谯周、邓良,并作回书,付三人赍回成都,以安人心。后主拆视邓艾回书大喜,即遣太仆蒋显赍敕诰至剑阁,令姜维罢战早降;又遣尚书郎李虎送百官郡守文簿与邓艾,封存国库,待邓艾前来接收。
后主五子北地王刘谌不肯投降,劝帝不听,遂自杀于汉昭烈帝祖庙。后主深为叹息,哭了几声:痴儿,何至于此耶!全怪我未将内中稳情,提前告诉我儿。
哭了一场,只得令人葬之。遂择十二月初一吉日,率太子诸王群臣,面缚舆榇而降。
邓艾亲解其缚,焚其舆榇,拜后主为骠骑将军,其余文武,各随高下封官;请后主还宫,出榜安民,交割仓库,一面遣人赴洛阳报捷。
蜀臣中有人向邓艾诉说黄皓奸险,欲请斩之;黄皓用金宝赂其左右,因此得免。
于是蜀汉亡国,自刘备称帝至后主降魏,国祚共四十三年。
镜头转换,按下成都,复说剑阁。
姜维坚守剑阁,闻说诸葛瞻全军覆灭,不由大惊。恐直接回师成都被钟会攻袭,而致引敌入寇,于是便引军东入巴中,绕道赶赴成都。
钟会闻报邓艾兵进成都,自率大军进驻涪城,另派胡烈、田续、庞会等将追赶姜维。
姜维一退再退,到郪县遇太仆蒋显来到,传达后主敕旨,命大军弃械归降。姜维大惊失语,帐下众将一齐怨恨,咬牙怒目,须发倒竖,拔刀砍石,号哭声闻十里。
姜维见众心思汉,乃与诸将定计,不降邓艾,却引张翼、廖化、董厥等来降钟会。
钟会大喜,迎接姜维入帐,下座相拜,待为上宾。并与姜维折箭为誓结为兄弟,情爱甚密,仍令照旧领兵。姜维暗喜,遂令蒋显自回成都。
成都城中,邓艾自以为功高,即循汉将军邓禹故事,以天子名义大封蜀汉降臣。使师纂为益州刺史,牵弘、王颀等各领州郡;拜刘禅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为驸马都尉;对蜀汉群臣则据其地位高低,或任为朝廷官员,或领受帐下各职。
又派人前往绵竹,把魏国阵亡将士与蜀兵死者一起埋葬,修筑京观,以宣扬武功。
邓艾遂大宴蜀国文武,昂然高坐,洋洋说道:诸公幸遇本帅,才得保富贵。若遇似吴汉之将,早被满门诛杀矣。姜维自是当世雄杰,不幸与我相遇,故致穷途末路耳。
蜀中之士见他如此矜夸,无不背后嘲笑,以为谈资。
司马昭收到灭蜀捷报,表请元帝曹奂下诏,叙功褒奖。封邓艾为太尉,增封邑二万户。封其两子为亭侯,各得封邑千户。钟会进位司徒,封县侯,增邑万户,其二子封为亭侯。
邓艾受封,即上书晋公:今宜借势伐吴,席卷天下。但将士疲弊,当先留陇右兵二万,巴蜀兵二万,煮盐炼铁造船,以备日后沿江而下。当厚待刘禅以招孙休,安抚士民以致远者。臣谓可封刘禅为扶风王,因郡内董卓所建郿坞为其宫室。赐其子为公侯,分县为食邑,以示朝廷恩宠。又置广陵、城阳为国,以待吴主孙休投降,则东吴必畏威德,望风归顺。
写罢,又看了两遍,见并无谬误之处,于是遣使发出。
画外音:邓艾此灭吴之策实具远见卓识,若送往洛阳,司马昭必然采纳,并厚赏邓艾,使其总掌魏军,位在钟会之上。二人见识高低,在对朝廷奏疏上胜负已分。
便在此时,姜维正坐于涪城帐中,心似油煎,苦思复国之策。忽见帐门侍卫入内,轻声笑道:将军虽有复国之志,却无良策,在此独自苦思,是欲待魏军自死耶?
姜维闻言大怒,刚欲喝斥,却见那人摘了头盔:大将军仔细看来,某是何人?
姜维细观片刻,浑身颤抖,泪流如泉:龙吟贤弟,怎会是你!莫非是梦中相见?
字幕:龙吟,当年服侍孔明左侍童,右侍童凤鸣,名与蔡中郎两架古琴相同。
孔明六出祁山之时,二童形影不离,姜维朝夕相对,如何不识?只是时过近二十年,当年小童今为鬓发斑白壮汉,需要细看,方才认出。
龙吟说道:大将军休急,某奉故丞相钧令,前来告知将军,欲复蜀国,非令邓、钟二人自相残害不可。今有一计,当如此如此。至若能否成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逆料。丞相并未死去,只待将军成其大功之时,便令相见。
说罢,从怀中掏出卧龙令来。姜维激动欲绝,又见恩师卧龙之令,如何不信?待要详细问时,龙吟已将令牌重纳怀中,转身离去,刹时不见。
姜维乃依恩师孔明之计,暗遣部将数人潜出大营,至前面驿道埋伏。
刚刚埋伏稳妥,果见邓艾信使飞马而至。众人遂将信使擒获,连人带书回报姜维。
姜维折其奏书视之,微微一笑,遂依其笔迹,重写一封,将邓艾擅自承制拜官之举,皆以自负之语改篡,辞句傲慢无礼至极。
改篡已毕,将口封严,召被俘信使问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信使连连叩头:某家有九十老母,我死母亦必亡。某愿活命,惟听将军吩咐。
姜维笑道:既如此,你将此书发赴洛阳。若是回报邓艾,某亦不惧,我与钟将军这里有二十万军,直接杀到成都,连邓艾一并铲除。但你失书泄机,邓艾亦非杀你不可。
信使连连应道:说了有何好处?某不说便是,将军自管放心。
姜维大喜,即以百金赐之,使其自去洛阳。
司马昭细览邓艾表奏,见擅自封官,言语傲慢不敬,心下甚为恼怒,于是发诏至营,令监军卫瓘告诫邓艾:卿表中所奏诸事体大,皆应上报天子侯诏,不宜自行实施。戒之!
邓艾接到晋公回书,见措辞严厉,不知何故,于是抗言上表:艾衔命西征,元恶既服,当权宜行事,以安初附。若待国命,则往复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云,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谦以损于国。先此申状,见可施行。
其书又被姜维所截,看罢笑道:此贼居功自恃,不知所云,死期至矣。
即不再改,原信发出。见离间司马昭与邓艾已成,于是来见钟会,以言挑之:某闻明公自淮南之战以来,算无遗策,司马氏皆赖公力。今又平蜀,威德振世,民颂主畏,尚欲安然归魏乎?何不效陶朱公范蠡泛舟江湖之上,远避是非,以保全功名性命哉!
钟会:公谓远矣,我不能离蜀。且以当今之势,未至于此也。
姜维:今邓艾总制蜀中之兵,每常上奏,专议公非。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钟会闻言大悟,即离坐逊谢,就与监军卫瓘通谋,分别上表,密报邓艾谋反。
司马昭见了邓艾表章,又见钟会与卫瓘皆奏邓艾反状,信以为真,即遣人到钟会军营,下令收捕邓艾;又遣贾充引三万大兵先入斜谷,再请魏主曹奂御驾亲征,止于长安。
钟会接受晋公诏命,便请姜维到帐,商议收捕邓艾之策。
姜维:邓艾手握大军,不易擒之。可请监军卫瓘前往成都,明宣晋公令旨,就地擒拿。邓艾不肯束手就缚,必然杀掉卫瓘,则可坐实邓艾造反之罪也。此谓借刀杀人之计。
钟会:真妙计也。
即派卫瓘先到成都,拘捕邓艾。卫瓘不能抗命,亦思一计,于是深夜到达成都,传檄与邓艾部将:奉诏来捕邓艾,余人无干。凡心怀朝廷者前来我营,胆敢不出,诛及三族!
诸将得檄,未等鸡鸣,皆至卫瓘军营,唯邓艾未见檄文不至。卫瓘见大局已定,遂乘车出营,直入邓艾帐内,就睡梦中将其父子执下,置于囚车。
帐下亲兵见主将被执,遂整兵奔向卫瓘营帐,欲解救邓艾。
卫瓘只身出帐迎接,慰其首将:邓将军有功无过,是朝廷误信他人诬告,故使某送入京都,使其自辩。某亦正修表章,以证其并无反心。尔等若果欲动兵劫持,是反坐其罪也。
诸将便皆信以为实,只得回营候命。
钟会闻说卫瓘不动刀兵便即捉了邓艾,甚感惊奇,于是率兵抵达成都,夺了邓艾兵符,令将邓艾父子押往洛阳。此时钟会麾下即有魏、蜀大军二十余万,威震西川。
司马昭早有戒备,先遣中护军贾充入蜀;随即亲率十万大军,兵临渭南。(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