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洛阳,皇宫朝堂。
有道是暗室欺心,须防苍天。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在朝房内密谋,却不料楚王心腹手下正从窗外经过,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急趋楚王府宅,密报司马玮。
楚王闻之心中痛恨,乃思得一计,趁夜来见贾后:臣闻汝南王司马亮与太保卫瓘同谋,欲行伊、霍之事,皇后娘娘尚未知耶?
贾后惊问:你如何得知?
司马玮道:臣有心腹闻其密谋,特来报于微臣。臣蒙皇后提拔厚恩,不敢不报。
贾南风大怒:亏我将其当作好人,予以重位,使掌朝柄,竟敢如此忘恩。某必杀之,卿其肯相助我否?
司马玮:臣惟娘娘之命是听。既欲杀之,宜先下手;若迟延不决,则必反遭其祸。
贾南风:卿言不错。但不知谁人可为此事?
司马玮:娘娘岂忘了某手下大将李肇耶?平灭杨骏之事,其多负功劳,且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使其引兵去收此二人,必获大功。
贾后大喜,于是命人宣召李肇进宫,付予矫诏。楚王待皇后说毕,复又密嘱一番。
李肇欣然领命,便引禁兵五百,先至太保府宅,将卫瓘并其子卫恒,及孙辈九人尽收执押。又领兵至汝南王府,直入内室,将司马亮擒住。
汝南王大惊:你等小人,奉何人之命,敢拿我执政之王?
李肇笑道:休道执政王,自有比你厉害之人。某奉旨杀公,休怪,休怪。
司马亮知是贾后之意,大叫道:某之忠心,可昭示天下。彼人何无道至此,枉诛无辜?只怕某今日被害,彼来日死无葬身之处!
李肇不听其言,拉至市曹,与卫瓘全家一同问斩。行刑已毕,入宫还报皇后。
贾南风:汝南王临死之前,有甚言语说来?
李肇:其欲求生,大喊大叫,说甚么“某之忠心,可昭示天下。彼人何无道至此,枉诛无辜,只恐来日复为他人所害,则死无葬身之处”。想是临死胡言,皇后不必在意。
贾后闻言仔细品味,恍然大悟是上了楚王之当,为其所用。
于是不动声色,重赏李肇,令带兵回其卫所。因悟司马玮之佞,便生杀意。
正在此时,前面太极殿散朝,贾谧护送惠帝归还内宫。
惠帝见贾南风面色阴沉,顺口问道:皇后因何不悦?
贾后:楚王施以奸计,进献谄言,使我枉杀淮南王司马亮。若不杀之,此恨怎消!
惠帝闻之下泪:汝南王若有异志,岂待今日谋反?反而楚王谗佞多猛,屡次违逆朕旨。目今把揽朝堂,赏功罚罪动辄以皇后之意称之,早晚篡逆,只是惧有汝南王在朝,方不敢妄动。你不去杀司马玮,反而被其所用,杀了淮南王,这可怎么是好?
贾后不由转悔为怒:事已至此,悔之无及!如何剿除楚王,宜速为之计才好。
惠帝满面愁容,只是唉声叹气,毫无计较。
贾谧在侧,于是上前献计:今有太子少傅、黄门侍郎张华,向有王佐之才,公辅之器。更兼其具四海之望,足智多谋,何不召进宫来与其计议?必有讨灭司马玮妙策。
惠帝闻说,即使人暗召张华入宫,当面问计:楚王司马玮娇诏杀了汝南王司马亮,独握重兵,朝中无人能制,来日必将篡逆。朕素知公忠义,可有妙计,除此大恶?
张华奏道:楚王既诛太宰与太保,则威权尽归于彼,不但陛下不安,朝臣亦皆心寒。陛下应下诏明证其专杀二公之罪,传旨诛之,则谁敢助其为乱?
惠帝尚自犹疑,贾后已将银牙一咬:卿言是也。然而其手握禁军,恐不易擒拿。
张华:可遣殿中将军王宫,赍持驺虞幡带兵出宫,传诏于各部司马及其禁军,先招大小将军速回龙虎二营,不许卫从叛贼。如此谁敢不顾三族,随同楚王作乱?
贾后:张卿之言有理,便请陛下颁旨传诏。
惠帝:准奏。即命黄门董猛写诏,宣王宫前往收捕楚王司马玮,并除其同党。
王宫领旨,便持驺虞幡,率卫兵五百人出宫,直入帅府,请楚王入宫。
司马玮见王宫持幡来请,因自思道:汝南王与太保皆死,兵权尽在我手,又怕谁来?
于是毫无疑惧,遂带甲士千人,乘舆而出。
王宫令五百禁军列阵,自于阵前高举手中驺虞幡,扬声叫道:众军听者。楚王司马玮矫诏,谋杀汝南王及太保,倾危社稷,圣上已知。今诏命我等持此幡为信,前来收执楚王。汝等大小将士军校,各回龙虎二营,不许护送,若有违逆,便是反贼同党。
话犹未了,千名甲士已皆弃仗舍兵,哄然而散。
楚王回顾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措,逃走不及。
王宫大喝一声:斩了!
禁军刀手上前,将楚王司马玮斩于府前,斫成肉酱。
画外音:自此之后,宣帝司马懿后代子孙始开残杀互攻之风,“八王之乱”始肇其端。俗语“乱七八糟”者,谓汉景帝时虽有七国之乱,不致于毁亡社稷;而晋之八王之乱,则至于糟糕至极,江山再也无法收拾。
王宫杀了楚王,即勒兵回宫,报与惠帝及皇后。
惠帝始觉背上芒刺尽除,一身轻松。贾南风亦喜不自禁,奏请诏封张华为少傅,开府仪同三司,领侍中、中书监,金章紫绶。
张华固辞不肯,惠帝又有些舍不得赐此重职,便要传旨作罢。
贾谧看出姑母欲拉拢张华,于是跪请惠帝:张华因系庶族,故辞帝命。而其儒雅风度,朝野无不仰视,且极善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之所依;近可托六尺之孤,远亦可寄百里之命。依臣愚见,陛下宜倚以朝纲,共参正事。
惠帝:准卿所奏。张卿不得推辞,即命受职,委以朝政,钦此。
张华:臣请主隆恩。臣启陛下,太宰与太保因被楚王矫诏谋害,今有卫太保之女上书为父鸣冤。陛下宜念其前功,复加议谥,则二公虽在九泉之下,亦衔皇恩。
惠帝:准卿所奏。诏谥汝南王为文成王,卫瓘为成侯,以资嘉慰忠臣。
自此惠帝委政于张华,又依其荐,命皇后贾氏族弟贾模为散骑常侍,加封侍中。
字幕: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西汉留侯张良十六世孙,父张平曾任渔阳郡太守。
镜头闪回,叙述张华来历。
只因父亲张平早亡,家道中落,张华少时孤寒,曾替人牧羊养其寡母。
同郡卢钦见之器重非常,刘放亦异其才,不弃其贫寒,倒赔妆奁,以女嫁之。
张华学识渊博,聪敏多才,图卦谶纬及方技之书无不披阅,过目不忘,少时言行谨慎,举止合礼。且见义勇为,周济危难,器量宽阔,胆识弘大,时人不能测其学识之深。张华初始不为人识,于是作《鹪鹩赋》以自喻。
名士阮籍见其所赋,慨然叹道:此王佐之才也!
渔阳太守鲜于嗣闻此,推荐张华就任太常博士;卢钦又荐于文帝司马昭,授佐着作郎。不久迁为长史,兼任中书郎。
晋武帝司马炎受禅即位,拜张华为黄门侍郎,封爵关内侯。
武帝曾问张华汉朝宫制及建章宫事,张华应对如流。又在地上画出建章宫图样,左右无不惊异。武帝大喜,谓张华可比春秋时郑国良相子产,拜为中书令,又加散骑常侍。
张华母丧,武帝下诏劝勉,并夺情不允回籍服孝,使身穿衰服,在朝助理政事。
如此恩宠自古少有,于是满朝文武皆为惊异赞叹。
武帝与羊祜秘谋伐吴之时,群臣多不赞同,贾充尤为力阻,惟张华极力附和。
咸宁五年,晋军大举伐吴。武帝遂命张华为度支尚书,且参与军中攻守决策。当时众军已发,伐吴一时受挫,未获成功。
贾充便急急跳出,奏道:请陛下腰斩张华,以惩其怂恿伐吴之罪。
晋武帝:伐吴大计出自朕意,张华只与朕相同而已。既云杀彼,则朕如何自处?
张华力排众议,终至灭吴一统天下,贾充愧恨难当。武帝遂诏封张华为广武县侯,增邑一万户,封一子为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赐绢万匹。
张华受命撰订晋史,起草武帝诏书诰文,声名愈显,虽不列三公之位,已有三公威望。
荀勖乃世家大族,忌恨张华得宠,常于帝前谤之。
适逢武帝病重,问以托孤之事,张华荐齐王司马攸,不合帝意。荀勖于是趁机离间,使武帝调张华离朝,命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又兼任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
张华在任内招抚边民,北民皆感其恩德,马韩、新弥等化外二十余国皆遣使朝贡于晋。当时幽州边民臣服,疆域安宁,粮食丰收,兵马强壮。
张华成此大功,于是公卿朝议,欲请武帝召张华回京拜相,进号仪同三司。只因张华出身庶族,非世族门阀子弟,复为武帝宠臣冯紞所阻。
至武帝驾崩,晋惠帝司马衷即位,征召张华入朝为太子少傅。
张华与王戎、裴楷、和峤皆有德望,遂被杨骏猜忌,不得参与朝政。张华却不因此而记私恨,至杨骏被杀,皇后贾南风欲废杨太后时,群臣大多顺承,唯有张华反对。
闪回结束,张华首谋除灭楚王有功,受到重用。于是尽忠国事,辅佐朝政,弥补缺漏。
张华见贾后亲族势大,作《女史箴》奉进,以此讽劝皇后收敛其行。
贾后虽不采纳其谏,但亦因此敬重张华。其后朝廷追论张华前后之功,晋封为壮武郡公。张华十数番坚辞,惠帝不允,终使受之。
元康六年,张华为司空,兼管修史。遂奏请诏令天下各郡,举贤良方正之士,荐于朝廷择优录用。惠帝准奏施行,颁诏天下。
此诏一出,直引出两位大才,使洛阳文坛大放异彩。
镜头闪回,江东二陆出场。
字幕:陆机,字士衡;陆云,字士龙,吴郡人,孙吴大司马陆抗之子,合称“二陆”。
陆机身长七尺,声如洪钟,年少时便有奇才,文章盖世,倾心儒家学术,非礼不动。其弟陆云六岁便能属文,虽文章不如其兄,但持论犹有过之。
陆云幼时,吴尚书广陵人闵鸿见而奇之,评论道: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
吴凤凰三年,陆抗逝世。诸子陆晏、陆景、陆玄、陆机、陆云分领部曲,任牙门将。
晋太康元年,末帝孙皓降晋,吴国灭亡。当时陆机二十岁,于是退居家乡,闭门勤学,累十余年。因深感孙皓抛弃祖业降晋,便作《辨亡论》叹之。
闪回结束。武帝驾崩,惠帝即位,诏令天下诸郡,各举贤良方正。
陆机见到招贤榜文,一时兴起,便与弟陆云商议,兄弟二人一同来到洛阳。
二人志气高昂,自谓是江南名族,不理中原世家豪族,只来拜访张华。
张华早闻陆机兄弟名声,得之大喜,如获重宝。陆机与张华亦是一见如故,以师事之。张华以二陆皆为俊士,于是推荐给洛阳诸公,使二陆名气大振。
洛阳时有张载、张协、张亢兄弟,颇有文名,号称“三张”。
自陆氏兄弟到达洛阳之后,满城士林便即哄传:二陆入洛,三张减价。
这日张华在府中设宴,与陆氏兄弟接风,请来洛阳世家名士,高朋满座。
众宾齐至,闻陆机兄弟之名,皆道久仰。又因见张华置其兄弟于上坐,敬重逾衡,又不免心生嫉妒,便欲以辩论加以诘难,令其出丑。
字幕:荀隐,字鸣鹤,善辩之士。
张华笑指陆机兄弟,对荀隐说道:此陆氏兄弟乃江东之俊,公为中原之杰。今日之会,可谓诸贤相遇,请勿发市井之语,不作老生常谈。
陆云离坐上前,拉住荀隐之手:幸会先生,某乃云间陆士龙。
荀隐回道:我是日下荀鸣鹤。
众人见对的恰当,鼓掌而笑。
陆云又道: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挟尔矢?
荀隐对道:我本谓子乃云龙骙骙,不料乃是山鹿野麋。因兽微弩强,是以发迟。
众人见二人针锋相对,复又笑。张华见二人互相嘲难,怕再讲论下去坏了和气,乃抚掌大笑,急令陆云回座,吩咐开宴,止其继续斗口。
字幕:华阳人卢志,东汉大儒卢植曾孙,泰山太守卢珽之子,洛阳有名说客。
卢志因见张华礼敬陆机兄弟,于是洋洋在座,亦不起身为礼,以手点指讥问陆机:未知陆逊、陆抗二公,与君宗远近如何?
陆机答道:不敢,正如君与卢毓、卢珽耳。
卢志默然,不敢还口。酒过三巡之后,二陆见座中诸公皆出言卑俗无趣,兼且文人相轻之态毕现,于是不待席终,便辞别张华而出。
次日张华入朝,将二陆荐于天子,奏请诏拜陆机为参军,陆云出补浚仪县令。
镜头转换,二陆入仕。
陆云领旨上任,到浚仪衙中数日,稍展胸中才学,便使县中肃然,百姓皆称其贤。
这日,陆云率领吏役到郊外祭祀社神归衙,见有一具男尸伏于街衢,无人告发认领。陆云即使衙役拘唤周围邻众,究问死者为谁。
有人认出出告:回老爷,此是后街王二,不知因何暴尸街头。
陆云:既是如此,衙役与我拘来王某之妻,当场设案问话。
不一时,王妻被衙役带至,进入人群跪倒:民女拜见县尊大人。
陆云:我来问你,街上这个死者,可是你丈夫?
王妻:回大人,正是拙夫王二。
陆云:你可知其死于何故,因何暴尸街头?
王妻:回大人,这可正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拙夫早上出门,过午不归,民女正在家中纳闷,便被衙役带来回话。不想拙夫却死在这里,其中原因,民女一概不知。
陆云察言观色片刻,于是下令:此中必有缘故。将王二收葬,其妻下监侯审!
众人见此,一哄而散。一连过了十日,陆云却似将此事忘于脑后,并不提审王妻。
十日之后,陆云升堂,处理公事已毕,唤过吏役:你到监中,将那王二妻子释放,自后悄悄跟随,观其去向,不要使其发现,切记,切记。
吏役:小人遵命。
陆云:且慢。某料妇人此去,不出十里,定有男子候之,二人共语。至其交谈之时,你便上前,将他两人缚来见我。
吏役不知其意,只管应诺而去,跟缀于妇人之后。
那妇人出得监牢,却不回自家,只管逶迤行去,拐弯抹角,至于郊野。
行不数里,至一密林,林中忽有一男子出,立于道旁,候那妇人临近,与之共语。
男子问道:县令因何肯放你出来?
妇人答道:你这该死的!怎地刚一见面,就问此话?也不理会人家在狱中疾苦。
言犹未了,吏役早引公人上前,将二人执回县衙,来见县令大人。
陆云即刻升堂,堂外观审者如堵。
陆云直接问那男子:你实话说来,某便不打。你如何杀了这妇人丈夫?
那男人虽然惊慌,但兀自强硬抵赖,高喊道:大人,此事何说?小人冤枉。
陆云怒喝道:若不是你杀人,某怎知你会在郊外候此妇人,令衙役抓个正着?
男子:我与此妇人丈夫相识,路上遇见,慰问老友死亡原因,有何罪过?
陆云:那死者王二昨夜托梦与我,说是你与妇人通奸,共杀其夫,并亲领公人前去报仇。时到如今,尚敢抵赖!
男子与妇人大惊,于是认罪服法,再无他辞。
由是满县军民百姓,皆称陆公为神断。
郡守闻知此事,嫉其贤能,于是屡次寻隙谴责,无事寻由。陆云于是辞职而去,不复为官。浚仪之民追思其能,图画陆公形象,悬于县社,奉其配享社神,郡守屡禁而不能止。
镜头转换,按下陆云,复说陆机。
陆机自到洛阳以来,家中音信断绝,信息不通。
当时陆机养有一犬,自江东一路带至洛阳,极为神骏,名为黄耳。因羁寓京师,无人为伴,于是常与黄耳说话,以解旅思。
一日,陆机笑谓黄耳:某过江三年,家中绝无音信,难当挂念之情,却又道路阻绝,信使难通。若是你能替我寄信回家,却不是好?
话刚出口,那黄耳竟摇头摆尾,呜呜而鸣,似是听懂主人之言,表示肯去。
陆机大奇,于是当即写下家书,以竹筒盛书而系于黄耳颈下,令其出门。那黄耳果然寻路一直向东南而去,十数日后归来,颈下竹筒中竟果有家人回信。
自此之后,陆机常使黄耳为使,送递家书,不劳托人辗转。
元康二年,陆机任太子洗马、着作郎。因喜交游权贵,与外戚贾谧亲善,因而遭到世人讥讽。元康四年,吴王司马晏出京镇守淮南,任命陆机为吴国郎中令,随吴王游于梁、陈,转任尚书中兵郎。
镜头转换,京都洛阳。
字幕:元康二年春正月,杨太后被贾后矫诏饿杀以来,此后天下大饥,数年五谷不收。朝中百官及世人皆在背后相互传论,谓是杨太后阴灵报复惠帝及贾后。
元康五年,北部边境入奏:鲜卑昭帝拓跋禄官继位,将其国土划为三部。昭帝亲统东部,委任亲侄沙漠汗之子拓跋猗迤统治中部,而以沙漠汗别子、猗迤之弟拓跋猗卢统治西部。拓跋猗迤与拓跋禄官相继死去,拓跋猗卢合并三部为一。
岁末,太史令上奏:夏四月,灾风伤稼,彗星现于西方,孛于奎,至轩辕。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大水。十月,武库大火,焚尽累代所积之宝及器械二百万宗。
晋惠帝闻奏,诏命新作武库,大调天下兵器于洛阳。
是年由于晋室不恤民情,征赋如故,流民四起,散于荆、蜀之间。朝中有识之士皆为忧虑,谓天道将变,是大乱将起之兆。
元康六年正月,惠帝以张华为司空,兼理天下兵事。
五月,边报传至京城:匈奴郝度元起兵冯翊郡,联合北地马兰羌、卢水胡共三部军马,各以兵五万俱反。郝度元杀北地太守,自称大王。
司空张华览表,急抱本入奏天子:北地匈奴联合羌胡造反,臣请调兵征伐。
惠帝闻奏,问计于贾后:如此奈何?
贾后回答:可使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为都督,雍州刺史解系为副,起兵五万讨之。
惠帝依议,遂命立下诏旨,征召赵王入京。司马伦奉诏,即发本部军出长安,临渭水西岸,传令雍州刺史解系来见,商议进兵之计。
字幕:赵王司马伦,字子彝,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柏夫人所生,初封安乐亭侯。晋武帝司马炎即位,封为琅琊郡王,令归封国,任东中郎将、宣威将军。咸宁年间,改封司马伦为赵王,升平北将军、都督邺城守事,后迁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守关中。
解系闻说赵王召唤,遂引亲兵一百,来至征西将军大营。
字幕:解系,字少连,济南人,父解修曾任曹魏琅邪太守、梁州刺史,考绩天下第一,武帝受禅之后封梁邹侯。解系及二弟解结、解育清身洁己,甚得声誉。后辟公府掾,历中书黄门侍郎、散骑常侍、豫州刺史,迁尚书,出为雍州刺史、扬烈将军、西戎校尉、假节。
解系在任上因见司马伦欺凌氐羌,致使其反,极其厌恶,自心底瞧他不起。此时见赵王相召,只得来到中军大帐,施礼相见。
赵王:奉天子旨意,命我二人讨平匈奴之叛,将军可有妙计教我?
解系侃侃言道:匈奴郝度元与马兰羌、卢水胡分作三路来侵,则末将与殿下亦应分兵三路,分镇要害以拒之。若只御一处,则其余两处百姓必然降贼,北地皆为匈奴所有。
赵王未及应答,忽身后转出一人道:殿下既为大将军,便应自主大事,奈何要听命于下臣末将?今满营诸将皆乃殿下家奴,这位却是甚人,要殿下听他指派?若是依某看来,殿下应总督河西之军,何必分兵三路迎敌?聚兵而击之,必获全胜。
字幕:孙秀,字俊忠,琅琊临沂人,五斗米教徒,赵王司马伦心腹宠臣。
解系见来者说话无理至极,不由大怒,问赵王道:此乃何人,敢为此大言?
赵王不答,反对孙秀说道:我亦谓不可分军,分则兵势不振。解将军可引本部军为先锋,先讨郝度元匈奴叛军,再以得胜之师去讨二羌,本王总镇中军,以为后援可也。
解系身为封疆大吏,今被小人孙秀所辱,不由心中大恨,乃离座告辞,转身出帐。
回至自己大营,越想越气,又自忖仅凭己兵不能胜敌,于是上奏朝廷:臣谓三胡之叛,本由赵王引发,今赵王听信家仆之言,又以战事为儿戏,此战必败。请朝廷罢去赵王兵权,并问其酷政误国之罪,然后另遣别人为将,方可讨平胡人之叛。
奏疏写毕,遣使发往洛阳。
中军帐中,孙秀见解系愤愤离去,遂向赵王献计:雍州刺史对殿下不敬,今既恨恨而去,回营后定上奏天子,弹劾殿下。殿下莫如先拜表入京,免被天子听信解系,下诏见罪。
司马伦深以为然,即命孙秀修本,遣使发往洛阳。
惠帝升殿,两道奏章齐至,难辨对错,问于群臣。
司空张华出班奏道:自古凡用兵者,将帅不和乃军之大忌。今既难辨对错,陛下不如使梁王司马肜代赵王为督,并征赵王还朝。不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大不利于朝廷。
惠帝:准卿所奏,急召梁王司马肜上殿听旨。
梁王司马肜奉诏上殿,拜舞已毕,起身问道:不听陛下见召,有何差遣?
惠帝:今三胡犯边,赵王伦为帅,与先锋解系不睦。卿可持节而往,到河西代赵王将兵,抵御羌胡之兵,令赵王还朝。
梁王领命,辞帝出殿,回府点兵。张华自请代天子往城外与梁王饯行,惠帝准之。
于是张华率百官,于城外十里代天子饯行。
酒宴已罢,张华私对梁王嘱道:三胡之乱,皆源于赵王纵使孙秀欺压边民引发。殿下到河西,可先收孙秀诛之,以息胡人之怨。然后分兵镇守关隘,不与出战,则胡人自退。
梁王应诺,遂与群臣拱手作别。
又命参军傅仁:卿持节先至河西大营通报赵王,命其止兵休战,只待天使到来。
傅仁奉命前发,先到河西大营,进入中军大帐,拜见赵王司马伦。
赵王:贤卿此来何意?
傅仁:朝廷接到解系劾奏,已令梁王为帅前来接印,请赵王率营中诸将迎接。
赵王不意有此大变,急命中军:速叫孙秀进帐,孤要问其对策。
傅仁笑道:殿下还要问他怎地?孙秀此番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全了。
说话之间,孙秀已经入帐。正好听到傅仁此话,大惊问道:贤兄此言何意?
傅仁:弟早在邺城之时,便与贤兄结交,非是外人,不妨直言相告。司空张华大人深恨贤兄迫使三胡造反,在西门饯行时嘱托梁王,欲先杀贤兄,以息胡人之怒也。
孙秀听了此话,只吓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急跪倒在地,抱住傅仁双腿痛哭。
傅仁:你跪我怎地?
孙秀:兄为天使参军,某乃待死之囚,望兄看在前日情分,救我一命,如同再造!
傅仁急将孙秀扶起,耳语道:某今提前于梁王赶来,非惟传令,亦是专程来救贤兄。只愿贤兄此后一朝得势,休忘了兄弟。
孙秀破啼为乐,连连谄笑:小弟怎敢?既请我兄施以援手,助我度此险关。
说话之间,远处尘头大起,旗号飘扬,却是梁王自引本部亲兵到了。
赵王远远望见,只得率阖营诸将,到营外五里迎接,拜于道傍。
梁王看见赵王来迎,急下马扶起,携手进至河西大营,入中军宝帐,排摆香案拜受帝诏。梁王面南而立:天子诏令,令赵王即将军事交割,还朝待封。
赵王深恨解系,但不敢抗旨,只得交卸兵符将令,引孙秀出帐,欲还归洛阳。
孙秀是张狂本性不改,此时竟不知躲避,只顾相随赵王而行。
梁王送至营外,忽见孙秀紧随左右,问道:赵王,此位何人,竟与殿下并肩而行?
赵王顺口答道:有劳殿下动问。此乃某心腹家臣,东郡琅琊人孙秀,字俊忠。
梁王忽地想起张华所嘱之事,喝道:你就是孙秀!且慢上马,我有话说!
赵王及孙秀闻此,俱都惊呆,不知如何是好。梁王接着示意傅仁:与我拿下。
傅仁见状,急趋近前,向梁王耳边低语道:大王不可。
梁王:因何不可?
傅仁:张丞相令杀孙秀者,乃是私嘱,并无朝廷旨意公文。孙秀乃赵王重臣,殿下今若诛之,必与赵王结仇。赵王乃是当今皇叔祖,回朝之后定难问罪,反受重职,使掌兵权。赵王一旦掌兵,殿下今为征西都督,岂非正归其所辖?若一旦战事不利,被赵王在天子面前只需轻轻一语,则我等被灭门之祸矣。依臣之见,不若休息此事,佯作未见其人可也。
梁王闻言大悟,于是从之。
孙秀得免,屁滚尿流,急随赵王上马,回洛阳而去。
赵伦惧被天子问罪,不敢张扬仪仗,趁夜进城,回到自己府中。坐犹未稳,便急与孙秀商议:今被解系先下手为强,本王来日上朝,当如何应对朝廷问责?
孙秀:今贾后用事,贾模深受重用。殿下何不舍却千金,厚结贾模,浼其在皇后面前说项?若得贾后欢欣,则殿下非但可以脱罪,且必被委以国政。
赵王点头:千金未足,某愿献金七百斤,玉带一条,你可到府库领取,代我谋之。
孙秀应诺,即将黄金及玉带潜至贾府,拜见侍中贾模,倍献殷勤。
贾模:多谢赵王厚赐,却之不恭。但某无功于赵王,安敢受此?
孙秀:赵王自河西还京,恨无奇物相赠,特命小人将此黄金七百斤,玉带一条拜奉足下,以表衷忱。惟托大人为赵王善言,荐于圣母皇后,若得寸进,则必另有重谢。
贾模:天子得解系之表,深怪赵王,将欲废为庶人,先生可知之乎?
孙秀:惟赖大人周全则个。
贾模:不用你说,我已用心。陛下必要重惩赵王,皆是某与皇后力排众议,方未定论。卿且回报赵王,金玉受之有愧,某且代为贮之,以打点谏臣,若用之不尽,余当璧还。
孙秀:其事若成,赵王另有厚谢,岂敢望还?
贾模:倒也难得赵王一片诚心美意,实在折煞在下。罢啦,某这便进宫,到皇后面前代赵王善言,必定还取入朝,得保重位便是。
孙秀见他如此担保,心中大喜,跪地再拜,千恩万谢,告辞去了。
贾模于是连夜进宫,私谓贾后:娘娘若要代理国政,非结交宗室亲王不可。赵王伦乃先帝元老,有宰相之才,且属意于娘娘,若能用之,可保我贾氏终始富贵。
贾后然之,于是向惠帝进奏:请封赵王为太傅,以为国之干城。
惠帝司马衷不敢驳回,说道:便依皇后所奏。
由此赵王不但无罪,反得升迁。
次日惠帝升座,令黄门诏告阶下群臣:诸卿有事则奏,无事卷帘退朝。
司空张华出班:梁王司马肜遣使拜表,报说匈奴郝度元攻掠北地,杀太守张损,大破冯翊太守欧阳建,猖獗至甚。雍州刺史解系出击叛胡,又被郝度元所破,损兵折将。秦雍氐羌诸胡纷起响应,举氐帅齐万年为首,僭越称帝,发兵十万围攻泾阳,特请朝廷发兵相救。
惠帝:齐万年是何人也,竟敢僭号称尊?
张华:齐万年乃氐胡人氏,被诸胡奉之为首。氐族初称盍稚,又自称盘瓠之后,与三苗后裔之武陵蛮同源,分出于羌人,因居秦陇、巴蜀之间峻岅相接之地,故名为氐。齐万年乃武陵蛮后裔,既敢拥众称帝,若不平灭,恐边地诸胡效尤。陛下不可等闲视之,望速派良将。
惠帝向殿中群臣问道:诸卿之中,谁敢领兵前往平贼,以分朕忧?
言犹未了,阶下大吼一声:陛下勿忧,微臣不才,愿引三千精骑,灭此胡虏!
众官看时,见请旨者不是别人,乃是御史中丞周处。
字幕:周处,字子隐,义兴郡阳羡人,东吴鄱阳太守周鲂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周处来历。
周处少时臂力过人,好骑马驱驰田猎,纵情肆欲,州里乡曲以为祸患,常怀苦闷。周处问于父老:今时政和谐,年成丰收,何苦不乐?
父老叹道:三害未除,有何乐哉?
周处问道:何谓三害?
父老答道:南山白额猛虎,长桥下有蛟龙,再加上你,就是三害也。
周处怒道:某可为公等除之!
于是磨刀砺剑,展开搏虎擒龙之战。欲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