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三二六年,乃东晋咸和元年,成汉玉衡十六年,汉赵光初九年,后赵八年。
慕容廆与段氏和睦而处,力劝段牙迁都,于是段牙徙都令支。
段疾陆眷之孙段辽欲夺其位,便以徙都为罪,十二月率国人攻击段牙,杀之自立。
段氏自此日益强盛,其地西接渔阳,东界辽水,统辖胡、晋三万余户,骑兵四五万人。其时北代王拓跋贺傉病故,其国中百官拥立其弟拓跋纥那为主,亦称代王。
是年六月,晋徐州刺史刘遐病卒。成帝甚为哀悯,诏命厚葬,以幼子刘肇袭其父爵。并令郗鉴继任徐州刺史,郭默兼领刘遐部众。
郗鉴既领徐州刺史,次日辞帝起行。
当时王导虽然称疾不朝,但闻挚友郗鉴离京,于是私下饯行相送。
咸和元年八月。庾亮深忌陶侃在外拥有重兵,遂调温峤镇守武昌、王舒居于会稽,以固军权;又命增修加固石头城墙垣,严加防备。
同年十月,御史中丞钟雅弹劾司马宗谋反。庾亮不问青红皂白,立即捕杀司马宗,三子废为庶人。同时将其兄太宰司马羕贬为弋阳县王,大宗正虞胤左迁桂阳太守。
司马宗之死,成帝并不知晓,后久不得见,便问国舅庾亮:向日白头公公何在?
庾亮答道:因谋反,被诛矣。
成帝闻言泪下:舅言人作贼,便杀之;人言舅作贼,当如何?
庾亮闻言不知所措,惧而变色。
丹阳尹阮孚向与庾亮交好,此时见其狂悖,便对家人道:今江东创业尚浅,主幼时艰。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一日掌权,便作威福,以我观之,祸将及身矣。
于是次日上朝,求出为广州刺史,成帝从之。由此庾亮势孤,更失远近之心。
字幕:晋咸和元年十月,河北邺城。
后赵皇帝石勒用右长史、国舅程遐之计,诏命营建邺地宫室,让王世子石弘镇守邺城,配备禁兵万人,车骑将军所领五十四营军士,亦全部配署在邺;并令骠绮将军兼门臣祭酒王阳,专统六夷部卒,辅佐石弘。
石虎经营邺城多年,又自居功劳巨大,见邺城为世子所占,因此怨恨程遐。
待修筑三台之时,朝廷明令石虎举家迁移。石虎举众向北,攻击代王拓跋纥那,双方战于句注山陉北。拓跋纥那战败,迁都至大宁以避敌祸。
此时东晋庾亮揽政,以为苏峻拥兵历阳,早晚必为祸乱,遂欲下诏征之入朝图之。
正要书写诏旨,被司徒王导看见,遂执其握笔右手,劝道:以某所见,此诏一出,苏峻必不奉诏,且速其反。公且容之,待朝廷稳定,徐徐图之,有何不可?
庾亮:今其纵不奉命,为祸犹浅;若复经年,不可控制,则犹七国之乱、八王之祸也。
卞壶:苏峻今拥强兵,逼近京邑;一旦逼其变乱,易为蹉跌,不可收拾,公宜深思。
庾亮见二公意见一致,心中嫉恨,亦不肯听。
当时温峤在江州闻知此事,亦使人快马入京,上书劝阻庾亮。
庾亮反而上来文人脾气,竟至大怒,皆不听从。
苏峻在历阳亦闻说将被征召之事,遂遣部下行军司马诣京,至庾亮府代为固辞。
庾亮亦不许,乃命有司下诏,征苏峻为大司农,使其弟苏逸代掌其部众。
苏峻大怒,遂不应命,果然就此举兵谋反。
温峤闻报苏竣抗征谋反,便欲率麾下之众东下,护卫建康;三吴之地郡守刺史闻之,亦皆响应温峤,欲起兵来讨苏峻。
庾亮闻说,急使人下书于温峤道:某忧西陲之患,犹过于历阳;望公谨守此处,无过雷池一步,便是拥护朝廷。
温峤奉命,只得按兵不动。庾亮复致书与苏峻,责其反状,劝其应诏受职。
苏峻回书:某若进京,岂得活命乎?我宁可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我山头也。
庾亮观书大怒,于是预备迎敌。
苏峻见此,便与副将刘仁商议:事已至此,不得不反。卿有何计教我?
刘仁:今闻豫州刺史祖约与庾亮不睦,怨望朝廷。其部下兵精粮足,明公若遣人持书,推其为盟主,共讨庾亮,共除君侧之恶,则祖约必从,大事成矣。
苏峻:此计大善。
于是遣使持书来见祖约,请为联盟,共讨庾亮。
祖约大喜,回书即刻以兵应之,遣使回报苏峻。
内史桓宣苦谏:使君不可。公欲为雄霸,若助朝廷讨伐苏峻,则威名自举,易成大功。今乃与其俱反,是为天下共贼也,安得久乎?
祖约痛恨庾亮不重用自己,不听桓宣之劝。
桓宣遂与祖约绝交,留书而去,誓死再不相见。祖约不以为意,即遣兄祖逖之子祖沛、祖涣,女婿许柳率兵二万,前来会合苏峻,合兵共得五万余人,来袭姑孰。
苏峻叛军既发,朝廷已经得知。庾亮集齐文武于朝堂,共议对敌之策。
尚书左丞孔坦、司空司马陶回进言:应趁苏峻大军未至,遣兵断绝阜陵,守江西当利诸渡口,则彼寡我众,一战决胜。我不先往,待敌兵先至,则京师人心危骇,难与战矣。
王导:善哉,二公良言!
庾亮眼光扫视三公,知其所言不差,但疑其联手与自己抗衡,一时犹豫不决。
数日之后,前线哨马入报:苏峻遣部将韩晃攻陷姑孰,取其盐米钱粮,以供三军。
庾亮闻报,此时方悔,急使左将军司马流率军三万,据慈湖以拒叛军。
此时宣城内史桓彝闻苏峻反叛,勃然大怒,便欲起兵勤王。
长史裨惠谏道:今郡兵寡弱,久未阵战;且若倾兵而出,山民若来扰乱,当复如何?将军宜按兵不动,静待其变可也。
桓彝厉色斥道:见无礼于其君者,若鹰隼之逐鸟雀。今社稷危殆,义无晏安,我何敢论其寡弱,坐视成败耶!
乃慷慨流涕上书朝廷,并将全城精锐尽出,屯于芜湖。
布置军马未定,韩晃大军掩至。桓彝兵少,与战不利,退回宣城;韩晃复引得胜之兵来攻,桓彝又复退守广德。
徐州刺史郗鉴闻说苏峻反叛,亦上书朝廷,要求率领所镇部兵,往赴国难。朝廷恐后赵趁机入寇,下诏不许动徐州之兵,于是郗鉴未敢南行。
叛军与朝廷之兵对峙年余,胜败未分。
咸和三年,温峤欲救建康,率军屯集于江州城外以待。
苏峻意欲速战速决,遣使催促韩晃进兵,前至慈湖。
司马流为人平素怯懦,闻而大惧,以至吃饭之时,夹菜不能送到嘴中,汤汁淋漓,洒满前襟。闻报韩晃遣将在营外骂阵,只得出城迎战,勉强列阵。
鼓角声中,韩晃驱军大至,冲入阵中,一刀将司马流斩于马下。官军溃败,逃回建康。
苏峻听闻前方得胜,自率大军横江而下,将欲南渡,进击建康。庾亮将兵出拒,连战连败,渐至危殆。
陶回复又进言:苏峻积年领兵,颇晓军机。其知石头城有重兵把守,不敢率水军沿江直下,必舍舟登岸,引步兵向小丹阳南兼道而进。我宜先伏兵在此,则苏峻一战可擒。
庾亮见陶回夸苏峻善会用兵,心中不喜,又不用其计。
苏峻果如陶回所料,遣兵从小丹阳步行前来。只因夜间迷失方向,至天明方寻道至青溪栅,整列队伍,令扎营造饭传餐。
伏路军探知,回报城中。
庾亮大悔道:我不听陶回之计,今果中贼人之谋!
只得下令,命将重兵列于宣阳门内,以待敌人来攻。建康城中满朝权贵闻说叛军兵临城下,恐再罹祸乱,家财不保,均先顾自家,急遣家人顺江东下避难。
惟有左卫将军刘超,独送妻孥家人入于宫中陪伴后妃,以安天子之心。
成帝闻叛军兵临城下,不由大惊失色,急请舅公庾亮遣将御敌。庾亮无将可派,只得诏命卞壶引兵出城,以敌苏峻。
当时卞壶背生痈疮新愈,创口未合,只得扶痛而起,顶盔贯甲,率城内禁军出西陵。苏峻兵尽为精锐,勇不可当,卞壶大败,复拒敌兵于青溪栅。
苏峻令趁风放火,焚烧朝廷台省诸营皆尽。卞壶眼见势危,大喝一声,寻苏峻交战,背上疮口崩裂,血透战袍而死。其二子卞胗、卞盱各引部兵来救其父,亦战死于乱军之中。
尸体运回城中,卞壶妻裴氏抚尸哭道:父为忠臣,子为孝子,我卞氏一门复有何恨!
朝臣闻之,皆叹息谓:父死于君,子死于父,忠孝之道集于卞氏一门!
苏峻既杀卞壶父子,遂引兵杀入石头城来。丹杨尹羊曼据守云龙门,与黄门侍郎周导、庐江太守陶瞻拼力抵抗,亦都战死。
庾亮领兵在宣阳门准备抵抗,士卒尚未成阵,便见苏峻兵大至,遂皆弃甲逃走。庾亮见不能战,便与三位胞弟引数百亲兵逃离,意欲出奔浔阳,投靠温峤。
侍中钟雅正襟守立宫门,问道:大人欲往何处?
庾亮自觉惭愧,顺口说道:我去搬外兵回来,匡扶国难。朝廷之事,凡委托于公。
钟雅冷哼一声,答非所问:今日栋折榱崩,是谁之咎耶!
庾亮脸色一红:今日之事,不复言也。卿当观我此后克期之效耳!
钟雅大笑:事已至此,还有甚么克期之效?我想足下当不愧晋文公之主将荀林父耳!
庾亮被他接连丧白数语,羞恼成怒;不敢再行耽搁,只得转身而去,急逃出城。
钟雅冷笑不止,转身入宫,与右卫将军刘超侍立成帝左右。
黄门李义惊惧欲逃,私劝钟雅同走。钟雅朗声对道:某身为文官,只恨无力上阵杀敌,国难不能救;若君危亦不能济,妄图逃遁求免,则恐后被董狐执简写死耶!
李义见劝之不听,只得含愧而去。
王导上殿,喝令侍中褚飒:外兵入宫,至尊天子当御正殿,岂能避于后宫!
褚飒闻此,即入内殿,怀抱成帝登太极前殿,正襟危坐帝位。
王导及光禄大夫陆晔、荀崧、尚书张凯共登御床,卫护成帝。刘超、钟雅、褚飒则率百官,分立阶下左右两班。又有太常孔愉,盛具朝服守卫宗庙。
铁甲铿锵响处,苏峻引兵直入太极殿,高声叱令:侍中褚飒,引领百官下殿。
褚飒亦大声喝叱:天子在此,苏冠军前来觐见陛下,军人岂敢持兵上殿侵逼至尊!
诸兵为其震慑,不敢上殿,转入后宫,驱役百官,掠夺宫人,裸剥士女身上华衣。宫中时有布帛二十万匹,金银五千余斤,钱亿万之巨,绸绢数万匹,皆为苏峻军士掠夺净尽。
苏峻自引甲士数百,登于太极殿上。
王导喝道:圣上在此,谁敢无礼!
苏峻只得跪倒参拜,与军士高呼“万岁”。
成帝见其如此,惊魂稍定,问道:卿不候宣诏,因何带兵入京?
苏竣奏道:中书令庾亮为政不公,赏罚不明,苦虐百姓,又欲杀微臣。臣今无奈起兵,亦为社稷,岂敢叛乱朝廷!
成帝:今庾亮外逃,不在朝中,卿何不退兵?
苏峻:臣今入朝,实欲辅政于陛下,未曾封爵,故不敢退兵。
成帝:既是如此,卿欲何授?
苏竣:司徒王导德望于万民,宜先复其本职。祖约廉能,可为侍中、太尉、尚书令;许柳为丹杨尹,马雄为左卫将军,祖涣为骁骑将军。臣愿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其余百官可守旧职,独庾亮兄弟不许复任。
成帝:准卿所请,速退甲兵。
自此苏峻驻军在京,与祖约二人共同把持朝政,驱役百官担泥负土登筑蒋山,又裸剥士女,令其被逼以草席或泥土蔽体,哀号之声遍于宫庭内外。
时有弋阳王司马羕因前年被庾亮免职降爵,闲居府中;此时见朝中风云突变,于是主动来见苏峻,称述其功德巍巍,不让先贤伊尹、霍光。苏峻大喜,便令其官复太宰原职。
因见朝中再无与己作对之人,苏峻以为吴郡时为庾氏家族把持,复又派兵攻吴。
吴国内史庾冰不敌苏军,一战而败,逃亡会稽,苏峻于是派侍中蔡谟任吴国内史。
是年三月,皇太后庾氏因见庾亮兵败身窜,恐怕祸及家族,终至忧虑而崩。百官遂奉成帝举哀葬之,谥号为穆皇后。
苏峻料知天下必将太后之死归罪于己,又恐诸镇起兵来伐,于是率军离开建康,退驻芜湖,并深虑必有后变,日夜不安。
镜头转换,按下苏峻,再说庾亮。
庾亮率三弟及数百随从来到浔阳,投奔温峤,二人相见,泪眼相望。
温峤:庾公,朝政何至不堪如此!
庾亮:苏峻造逆,万死难赎其罪。太后有诏,命温公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复加郗鉴为司空,共同发兵,讨贼靖难。
温峤:苏峻未平,某不受职。今便起兵讨伐苏峻,分兵两万与公,并力讨贼可也。
夏四月,范汪自建康而至,与温峤、庾亮二人相见。
庾亮:范公来得正好。而今朝廷事体如何?
范汪:苏峻虽掌朝纲,但政令不一,贪暴纵逆,官民皆恨,正宜及时进讨。
庾亮大喜,即命范汪为参护军事,因与温峤互相推为盟主,各自辞谢不已。
温峤从弟温充遂道:你二公既相推辞,则无人能敌苏峻。征西大将军陶侃位重兵强,又极善用兵,心怀忠义,何不共推其为盟主,则大事可济。
二人听罢,同声道好,遂联名修书,派督护王愆期持书到荆州,共推陶侃为盟主,请其兴兵共赴国难,讨伐苏峻。
王愆期便至荆州来见陶侃:今有庾、温二公联名书信在此,皆推明公为盟主,请共赴国难,同讨苏峻反叛之罪,以建不世之功。
陶侃因先帝临死,未命自己为辅政大臣,心中不快,于是拒绝其请:你回见温平南公,则说某乃征杀疆场外将,不预朝廷大事,亦不敢僭越,妄兴大兵。
王愆期见话不投机,不敢多说,只得告辞还至浔阳,回复温峤:陶侃不肯发兵。
庾亮大怒:主上有燃眉之急,社稷有倒悬之忧,彼犹含小忿而废大义,不肯勤王!
温峤劝道:既如此,我一面使人再去荆州请陶公兴兵赴难,一面自引兵先行便了。
乃复修书道:仁公既不欲兴兵,且宜自守本镇,某与庾公先下建康可也。
参军毛宝在侧,谏道:明公可改书“必与陶公俱进”,不可作含糊之语。
温峤大悟,急改其书,再遣信使,急发荆州。
陶侃细观温峤书信,见有俱进之约,无可奈何;却又不想接受庾亮管辖,遂遣部将督护龚登:你可率引精兵一万,前赴温峤之约,听其号令。
龚登听命,引兵起行,来与温峤汇合。
温峤即得荆州援助,于是自率部兵七千人众,与庾亮、龚登誓师起行。先发檄文,使人呈报朝廷尚书省,并移告各镇,共发各州郡义兵,以讨苏峻、祖约。
誓师已罢,温峤引兵既登战船,涕泣晓谕众军,解缆欲发。
不料便在此时,陶侃却又反悔,使人持令追及龚登,命其还归荆州。龚登不敢违背,便要引军而还。
温峤苦苦留之,又亲修书信,使王愆期星夜送呈陶侃。其书略云:
行军以讨逆者,有进无退,可增而不可减。今已移檄于远近各郡,言于盟府,惟须仁公军至,便可齐进。公若返军,远近疑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则公罪莫大焉。当今之计,仁公进则为大晋忠臣,参桓文之功业;退当以慈父之情,雪爱子之痛恨。且峻、约无道,天下无不切齿,败之必矣。今我盟军以顺讨逆,如石投卵,其谁不知之?仁公若复召兵以还,是为败于几成,而或者遂谓仁公缓于讨贼,实则助逆也。其后虽悔难追,愿深察之。
陶侃细览温峤之书,不明“雪爱子之痛恨”所指,一时犹豫不决。
王愆期观其颜色意动,遂进言道:彼苏峻者,乃豺狼也,世人皆知。如来日得遂其志,明公宁有容身之地耶?某谓明公宜火速自行,则诸镇同赴国难,大功可成矣!
正说至此处,忽闻府门外一阵痛哭之声大起,继而门军来报:公子陶瞻前日拼死护卫京师,与苏峻叛军作战时被杀,现由家将收得公子尸骸,送还于府中。
陶侃闻报大惊,啊也一声大叫,倒于地上,昏厥半日,家人屡叫方苏。
家将急救还醒,陶侃放声大哭,乃悟温峤书中之语,即令整军,亲自顶盔贯甲登舟,不顾亲子丧葬殡殓之事,挥荆州水师兼程而进,来与温峤大军会合,同进建康,来伐苏峻。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再说徐州。
广陵城内,刺史府中。郗鉴当日接到温峤与庾亮讨逆檄文,便与部将商议勤王对策。彼时广陵粮少城孤,邻近后赵大军,见今说要南下勤王,诸将不由面呈难色,沉默不语。
郗鉴便谓诸将:今主上幼小,被苏贼叛逆,污乱朝廷,全无纲纪。我受先帝皇恩,此用命报效之时,岂能临难退步?愿起兵以死报国,望汝等亦各尽忠,同赴国难,不得推延。
言罢,流涕不止。诸将为其忠义之心感动,皆道:愿随使君讨贼,万死不辞!
于是聚众誓师,起兵讨伐苏峻。
字幕:郗鉴,字道徽,高平郡金乡县人,东汉御史大夫郗虑玄孙。
镜头闪回,叙述郗鉴来历。
郗鉴自小孤贫,仍然博览经籍,即使耕作时仍吟咏不断,以儒雅着名。及年稍长,出任赵王司马伦掾属,但觉赵王有夺权篡位之心,便称病辞官。司马伦篡位称帝,党羽都擢升要职,但郗鉴则闭门自守,不与其接触。
惠帝复位,郗鉴参司空军事,后历任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
后值永嘉之乱隐居乡里,贫甚饥馁。乡人有黄长者因慕郗鉴名德,每日前来相请,至家共食。时家中有兄子郗迈,外甥周翼年幼,并与相依为命,郗鉴常携二人至黄家就食。
黄长者道:州中饥馑,各难活命。某以君贤,故省俭家用供养,但恐不能兼其二子。
于是郗鉴此后独自前去就食,但存余食于两腮还家,复吐出与二小儿食之,因此度过饥年,得养二子复存。其后避乱过江,郗迈位至护军,周翼位至剡县令。
永嘉五年,汉军攻陷洛阳,郗鉴被乞活军陈午部众所获。后陈午兵败,郗鉴因趁其溃散时逃脱,回归故乡。
州中人士感于郗鉴恩义,于是推举为主,遂聚一千余户,迁至鲁地峄山避难。
永嘉乱后,司马睿镇守江左,以郗鉴为龙骧将军、兖州刺史,出镇邹山。当时一个小小兖州,以郗鉴为方伯,阮放为宏伯,胡毋辅之为达伯,卞壶为裁伯,蔡谟为朗伯,阮孚为诞伯,刘绥为委伯,羊曼为濌伯,并称“兖州八伯”。
永昌元年,明帝即位后因畏惧王敦,便以郗鉴为外援,命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守合肥。王敦十分忌惮,于是表请郗鉴为尚书令,征召回朝。
郗鉴回建康时经过姑孰,并与王敦相见。
王敦设宴相待,席间与郗鉴谈论乐广、满奋优劣。
郗鉴昂然说道:大丈夫洁身北面侍君,谨守三纲之义,怎可偷生变节,居于天地之间!若果天道已终,亦当随之存亡。彼满奋背君小人,如何与乐广相比!
王敦心中无君,闻而大为不满,本欲扣而不遣,终惧其名望地位,只得将其释放。
郗鉴回朝便与明帝商议平灭王敦之事,复以尚书令统领各屯营御敌,又派兵奇袭大败王含军,四方义兵亦风起云涌,最终成功讨平王敦之乱。
明帝驾崩,郗鉴与王导、卞壶、温峤、庾亮、陆晔等接受遗诏,辅佐成帝司马衍,因而晋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加领徐州刺史。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郗鉴接受诏命,设立坛场,宰杀白马盟誓,登坛慷慨陈辞,激励众将,三军士气大振。
三军即发,郗鉴修书一封,告知温峤:苏贼欲挟持天子东入会稽,将军当先立营垒,屯据要害,然后坚壁清野,据守京口。至时贼军攻城不拔,野无所掠,则必自溃。
温峤览郗鉴之书,深以为然,遂依其计而行。
咸和三年,各路勤王诸军共起,皆推举陶侃为盟主。
郗鉴乃自领大司空,加都督扬州八郡军事,率众渡江,在茄子浦与陶侃会合。更修筑白石堡垒,以为盟军总部,号令勤王诸军。
字幕:咸和三年,仲夏五月,浔阳大营。
陶侃率军到达浔阳,遣使约会温峤及庾亮,商议军机。
温峤接书,便要与庾亮离营赴会。帐下诸将皆都谏止,并相议论:陶公初始不肯发兵,因是怀恨庾公。今必先杀庾公以谢天下,然后起兵讨伐苏峻。主公此去,凶多吉少!
庾亮闻言以为有理,不由大惧,便欲引兵别处镇守,借以避之。
温峤止道:不可。陶公之恨,乃因误信人言,不明真相。公可效赵国廉颇负荆请罪,则陶侃必不伤害于公。今若避去,反构成怨,无由解释矣。
庾亮即用温峤之计,肉袒负荆至陶侃军营,入帐便即跪倒:某行为乖悖,得罪天下,并致苏峻叛逆,使少主蒙难;今特来谢罪,领受陶公重责,不敢含怨。
陶侃急止其跪,冷讽道:庾元规今日乃肯拜陶士行耶?昔君侯修筑石头城以拒老朽,今日反来自动求见,何哉?
庾亮自责:先帝遣诏托辅,司徒王导及中书令卞壶皆在场亲见,某岂敢随意裁除明公?至于修筑石头城,是防诸侯怀有异志者,岂敢又疑于明公哉?若果有此,天地不容!
说罢泪如雨下。陶侃终乃释然,亲手扶起:原来如此。某心量狭窄,亦相戏耳!
二人由此释嫌,重归于好。温峤在外听得清楚,亦进帐来会。
次日,三人遂同起军以趋建康,共率大军十四万,旌旗绵延百里不绝。
勤王之兵大举进发之时,早有人快马报至姑孰。
苏峻闻报大惊,急引军还朝,召集百官说道:今陶侃起兵,欲劫夺天子,必伤及百姓。建康城兵甲未精,城廓不周,难以坚持,不如暂且移都石头城,候太平之时再还旧都。
王导出班说道:建康虽兵甲未精,城池不固,但是龙兴之所,太庙先陵所在,岂可一旦离弃,委与乱兵!石头城虽固,宫省台司全无所居,如何号令天下?都城甚不可移。
苏峻不从,将肋下长剑抽出一半,威胁满朝公卿:我意已决,违令者斩!
于是王导及百官无人敢言,成帝只得哭泣从之。
次日,苏峻载备车辆,请天子登车。当时大雨泥泞,刘超、钟雅徒步随侍皇帝左右,苏峻使人牵马与二人,二人皆推辞不骑,而发悲哀慷慨之语。
苏峻心下异常厌恶,便欲杀之,只因顾忌众官物议,暂且隐忍而已。
当日至于石头城内,安顿车驾。苏峻部下将士每日在帝前粗言恶语,毫无君臣礼法。
惟有刘超、钟雅、荀崧、华桓、卞潭诸臣,常侍天子左右,缱绻朝夕,谨守臣节。
王导留守建康,密令禁军统领张凯以太后诏谕三吴,各起义兵援救建康,除贼勤王。
会稽内史王舒得到太后诏命,命人召来都督护庾冰,将城内部兵尽行委之,使行奋武将军之责,领兵一万西渡浙江,前来讨伐苏峻。
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及前义兴太守顾众等闻之,无不举兵响应。
虞潭母亲孙氏识鉴过人,闻子起兵勤王,召至内堂谓道:今天子受困于石头城,正是我儿效命尽节之时。休以我年老为虑,只顾舍生取义可也。
乃尽出嫁资环佩珠宝等物以为军费,又尽令家僮从军,众皆感佩。
至此三吴之军大起,据于建康之东,与陶侃西军遥相呼应,对苏峻成夹击之势。
苏峻闻三吴东部兵起,不由大慌,急遣部将管商,率兵五千前往拒之。
镜头转换,按下三吴军马,先说西路勤王之兵。
陶侃、温峤前军至茄子浦,在江中扎好水寨。温峤因知苏峻兵善于步战,遂传禁令:三军只在江中屯扎,有擅自上岸者杀无敕。
参军毛宝时为南军先锋,正在水寨中坐地。忽有伏路小校来报:禀将军,今有苏峻押粮军五百人,并无大将引领,押解军粮一万斛送往祖约军中,距此十里,将要过去了也。
毛宝闻报大喜,便令部将:与我上岸袭杀护军,夺其军粮。
部下诸将皆道:温公刚下禁令,我等若违令上岸,必然获罪。
毛宝慷慨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温公虽然有令军士不得上岸,但今有人押送米粮与敌,使其饱食杀我,又无大将护卫,岂可视其可击,而不上岸击之耶!
于是引兵大喊上岸,前往截取。
苏峻送粮军早知温峤军令,故此敢于招摇过市,不料竟有军士违背将令上岸杀来,故而无备,呐一声喊,尽弃军粮辎重而逃,万斛粮米尽为毛宝所得,押回大营,分给三军。
祖约军未得粮助,于是陷于饥馑。
毛宝夺了苏峻军粮,遣人前往大营报功,并向温公请罪。
温峤不怪其罪,反录毛宝大功,表奏毛宝为庐江太守。陶侃亦表请王舒、虞潭二人分领监浙东、浙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朝廷皆从其奏。
于是郗鉴遂率众渡江,与陶侃、温峤会兵,舟师连帆而起,直指石头城。
石头城中,苏峻正无计可奈,忽闻前方探马入报:今有陶侃军屯于查浦,温峤军屯沙门浦,遮蔽江面,不知多少兵众,距石头城仅有半日路程,请将军早为预备迎敌。
苏峻闻报心中畏惧,乃击鼓升帐遣将:兵临城下,其事急矣。命我弟苏逸守城,某自引兵五万出城屯扎,与城内守兵以为犄角之势。
苏逸:兄长只管去,此城交与小弟,百无一失。
与此同时,陶侃大集各路军马,于石头城下扎住,亦升帐聚将,商议进兵攻打石头。
部将李相进言:请主公先筑白石垒于江边,使人上岸守之,以利于弃船登陆作战。
陶侃从之,命于江边修筑石垒,并使庾亮引一万军上岸固守。
苏峻见对方修筑石垒,知其用意,屡次遣将来攻。庾亮死守,苏军皆不能克而退。苏峻心下大忧,急聚诸将商议。
参军匡孝进言:贼军石南寨兵少势孤,末将请引军抄小路袭其寨后;明公再使公子硕以兵攻其前垒,两下夹攻,其寨必破。南寨既得,则白石垒不攻自破矣。
苏峻欣然从之,既令照计而行。
匡孝便率三千精骑士卒,下令饱食战饭,当夜三更抄小路直至陶侃联军南小寨之后;苏峻复使其子苏硕引五千兵士,去攻打寨前。
苏硕率军潜出,行至半夜,已到白石南寨,于是下令鼓噪直进,顺风放火。
联军营中主将赵胤不防敌军夜至,从梦中惊醒,急寻披挂扎束,出帐上马,冲出营来。迎面正遇苏硕,两马相交,战在一起。
斗不数合,只听后面喊声大起,原来是匡孝引军从后面透营而入,到处放火。
登时营中火焰张天,赵胤部众寻兄唤弟,乱作一团。王舒骑马穿营而逃,部将祖茂拼死步从,保护杀出,逃回江上水寨大营。
赵胤见前后受敌,拨马回走,回头看时,匡孝在后紧追不舍。赵胤回身连放两箭,均被匡孝躲过,再放第三箭,因用力过猛,却将弓弦拉折,遂弃弓箭于地,纵马穿林而走。
匡孝见赵胤入林,恐有埋伏,不敢复追,回马寻到本部人马,尽烧白石南寨而回。苏硕亦鸣金退军还城,还报其父。
苏峻大喜,重赏二将。
温峤闻南寨有失,急命王愆期率战船百只,水军五千人出战,苏峻复使匡孝抵之。
两军相遇对射,匡孝据住上风头,王愆期不敌,失去战船三十余只,折军千人而归。
赵胤穿林得脱,收引败军来见陶侃,报说失了南寨。陶侃摇头,甚以为忧。
部将孔坦说道:郗公前来会战,致使东门无守。今宜遣还京口,则虽晚能胜。
陶侃从之,传令郗鉴部还据京口,立大业、曲阿、陵亭三个堡垒,以分苏峻兵势。郗鉴领计而行,三个堡垒一夕筑就,分兵固守。
苏峻闻知果然疑虑,分兵去攻三垒,又使人持书往祖约大营,请其助攻郗鉴。
祖约得到苏峻书信,遂遣祖涣、桓抚二将,命率七千精兵,前去袭击湓口。祖涣、桓抚引兵而至,毛宝急率部兵三千人出迎,与二将交战。
两军交阵,战鼓震天动地,矢飞如雨。毛宝肋下中矢,流髀彻鞍,忍痛踢鞍拔箭,血流满靴,又复出战,一马当先。
士卒见主将如此,并皆鼓勇而前,祖涣、桓抚不敌,大败而走。
毛宝挥军追击数十里,斩其部众五千以还。祖、桓二将只引二千残军逃走,毛宝方收军还屯本营,令医官敷药治伤。部下诸将无不感奋,士气大振。(本集完)